人生就像時間一樣不可逆轉(zhuǎn)，蘇齊是這樣，我也是這樣，羅志森是這樣，他的父親、母親、外婆……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有誰不是呢？錯過的就永遠留在那里了，或許我和駱昔是幸運的，我們等來了兩條線的同時轉(zhuǎn)折與交匯。而來秋和蘇齊最終還是分道揚鑣了，聽說她跟著那個男人回到了自己的家鄉(xiāng)，她打亂了我和蘇齊的生活，卻最終也沒有融入到這座城市，想來我們?nèi)硕际潜幻\捉弄的棋子罷了。
第二天走進寫字樓，擁擠的人群依然沒有遵守規(guī)則乘坐電梯的秩序，我向來擠不上前幾撥，等待的空間被后面來的人堵得水泄不通。
“你聽說了嗎？”
“什么呀？”
“昨天有個女的就在大堂這，差點被湊了，這保安跟傻了似的。”
“和保安有什么關(guān)系，好像是那個女的插足別人的家庭呢，人家老婆找來了，后來硬是被那男的拉回去了?！?p> “不是吧？我怎么聽說是那個男的把這女的救了呢?！?p> “誰知道啊，這女的肯定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而且很不要臉，聽說人家老婆找上來哭得可傷心了……”
“電梯來了，趕緊?！?p>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于是從人群里擠出來，轉(zhuǎn)向步梯通道，一口氣爬上12層。寫字樓里從不缺少這些以訛傳訛的道德新聞，誰在意真相到底是什么呢？我只祈禱此時的12樓不要翻天覆地在傳播我的英雄事跡，但事情的發(fā)展往往更傾向于你最不愿意接受的那邊。
“小，洛?！泵方銐褐曇糇箢櫽遗蔚卣惺肿屛疫^去，見這會左右暫時沒人才小聲說，“你和羅總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雖然本能地只能問出這句話，但我好害怕聽到什么。
“公司里的人一早都傳瘋了，羅總說你是他的女人！”梅姐看到又有人走了進來，趕緊閉嘴，我也隨手拿起個本子裝作找點什么，但是我瞄見她們的異樣眼神，很不自在。
“黎姐，八成是聽錯了，我先走了?！蔽业谜覀€地洞鉆進去。
平息風波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待新的話題蓋過這一輪，但是顯然我不合適再制造新聞。流言止于智者，可這不是流言，這里面有事實，只是我還沒做好準備去公開，如果昨天羅志森是情急之舉，希望他不要再說話，至少昨晚他已答應(yīng)我暫時不要在公司表現(xiàn)出我們的關(guān)系。
“黎洛，進來一下?！鄙性埔聨е也绲墓?jié)奏經(jīng)過我的工位。
我跟著走進副組長的隔間，她脫下藕色大衣，一條皮草毛領(lǐng)圍在上面，可憐了那只小狐貍。
“宣傳策劃方面準備怎么樣了？”尚云衣坐在老板椅上，沒有讓我坐下的意思。
“尚總，目前項目還處在前期階段……”
“我需要可供參考的準，確，報，告！”她毫不客氣地打斷我，口氣強勢而刁蠻。
“好的，我會盡快考察和整理?！?p> “這周我就要?！闭f完她拿起電話，撥了小組的內(nèi)線：“小秦，過來一下?！?p> 小秦迅速敲門進來，似乎也感覺得氣氛緊張，頭也不敢抬起來。
“小秦，你把黎洛手頭的工作交接一下?！?p> “好的，尚總?！?p> 我的工作才剛剛自己趟出條路來，現(xiàn)在要我把幾周以來的勞動成果全部拱手拿出來。目前同欽正的合作事宜還在洽談回合，談妥之后雙方還要確認規(guī)劃概念等方案向政府匯報，前面的大事還沒敲定完，這就讓我去做后期的考察無非是要折騰我的時間，況且這又是一項我從沒接觸過的任務(wù)，這周還有幾天啊，即使能找到方向，一定還有很多未知的檻吧。
“尚總，這個方面我還不專業(yè)，至少我需要確定幾個主導(dǎo)要素……”方向不明，只要結(jié)果，我一沒渠道，二沒經(jīng)驗，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你只需要拿出全面的數(shù)據(jù)和方案，是我要做選擇題，不是你！”若不是她習慣了打斷我，那就一定是很不想和我對話。
小組里明明就有業(yè)務(wù)部調(diào)來的策劃伙伴，她偏偏要顛倒我們的工作，這是要給我個顏色看。我頭頂烏云密布，無話可說。
“你不會挑戰(zhàn)不起吧？”說完她起身呵呵冷笑，繞過來湊到我的耳邊，控制著僅供兩人聽見的聲音說，“你可以去找羅志森幫忙，也可以告狀，但是我保證沈立南會讓他處境更加難堪?！?p> 離開我的耳朵，她放開了音量：“小秦你留下，黎洛可以出去了！”
回到座位，我打開電腦D盤里接近尾聲的方案，本想沿著羅志森的豪情給它圈上句號，現(xiàn)在突然地轉(zhuǎn)向，不止?jié)矞缌宋倚睦镎粽羧丈系墓ぷ骷で?，更讓我看清了自己在這個弱肉強食世界里的地位……點擊保存，這幾周收集到的資料也是小組同事們一起努力的成果，我的整合只是因為有了羅志森這匹頭狼的領(lǐng)航才漸漸捋順的，說不舍得，更多是因為這些加班加點背后的故事罷了。
對于幾天的時間里完成尚云衣荒唐的任務(wù)，我完全沒有方向，借著與小秦交接的機會，我試探性地想要請教她：“小秦，我第一次參與這類工作，還得多向你學(xué)習?！?p> 小秦悄悄地朝尚云衣的辦公區(qū)那努了努嘴，然后故意把聲音擴大：“黎姐，你之前的工作很辛苦噠，接下來我也會忙起來，真幫不了你?！?p> 沒過一會，小秦發(fā)給我一個短信：抱歉黎姐，如果不聽尚總安排，我的工作也保不住了，我給你介紹個朋友，或許能幫到你，聞滸山，電話是1370……
午餐之后，我一個人走出寫字樓，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按照那個號碼撥了過去。
“喂？”是個男中音。
“喂，您好！請問您是聞滸山先生嗎？”
“是我，你是？”
“我叫黎洛，冒昧打擾您了！想請教您一下……”我客觀地把現(xiàn)狀說明了一下，希望能得到對方建設(shè)性的意見。
“你是不是得罪誰了？”聞先生倒是直接，“是小秦把我電話給你的吧？”
“嗯，您都猜對了?！蔽覠o奈又尷尬地作答。
“我這會還有點忙，你五點以后來找我吧，我在佛陽路30號，找不到再給我打電話?！?p> 下班后我把阿縵再次托付給老媽，匆匆趕往佛陽路。
從東往西真的沒有找到30號，號碼從28號就斷了，一直到32號都被圍了起來，我鎖定一旁的圍擋建筑，終于被我找到一個暗門，我摳開以后，幾步的距離又是一個細木工板制作的簡易小門，換成羅志森的個子都得低頭才能進得去。
“不錯啊，送外賣的都找不到這兒?！币粋€30來歲的男人，口音略帶京腔，他正站在梯子上面擺弄汽釘槍。
“您就是聞滸山先生吧？不好意思，沒敲門就進來了。”
“沒事兒，滸山去買吃的了，您就跟這兒等他會兒吧?！闭f著他掏出手機給聞滸山聯(lián)系上了，“喂，滸山，您那客人可是到了啊……哎，哎，好來！”
“姑娘，我給聯(lián)系了啊，馬上就回來?！闭f完他繼續(xù)忙著手里的工作，旁邊的墻面上掛著一把簡易探燈，人影在這墻壁上晃來晃去的。
三十九、聞滸山的建議
不一會的功夫，門外又走進一個男人，他把一瓶啤酒和幾個餐盒往木桌上一撂：“秦哥，別忙了，下來吃吧。”
他推了推眼鏡，隨手鋪在地上幾張報紙，又把餐盒逐個打開，然后抬頭看我，怔了兩秒鐘，說：“你，就是黎洛？”
這個男中音一定就是聞滸山了，利索的板寸，貌相穩(wěn)重，甚至比我想象中還文氣一點，盡管他在眼前這個環(huán)境里還真沒那么矯情。
“您好，聞先生，我是黎洛?！蔽伊晳T性地伸出右手。
他沒有立刻遞出右手，而是繼續(xù)在盯著我看，或許自己意識到初次見面這樣有些失禮，稍后他迅速地收回了眼神，瞅了瞅周圍的雜亂場面，略帶窘意地對我說：“不好意思，這里實在沒有可以坐的地方，我們出去吧?！比缓笏蛱葑由厦娴那馗缃淮艘痪洌蛶页鋈チ?。
佛陽路是附近有名的咖啡酒吧一條街，我們走進32號的蘭貓咖啡，選擇靠窗的一個位子坐下來。店里一只藍貓?zhí)剿砩?，很熟絡(luò)的樣子。
在這個光線正常的空間里，我看到了他發(fā)間的白色，說不上是被涂料浸染還是屬于他的年齡符號，我對比著剛才屋里的另一個男人，秦哥似乎還不如他年長呢。
“黎小姐，你喜歡什么口味？”
“拿鐵吧，謝謝！”
“好的，給這位小姐來杯拿鐵，我還是照舊。”果然是常客了。
“說實話，我看不出現(xiàn)階段這份報告的重要性?！彼谖颐媲暗淖郎辖徊嫫痣p手，眼神一直停留在指尖，“并且方向比較寬，我沒有介入過這么早又這么缺乏核心主題的調(diào)研。換句話說，本身這項工作十分簡單，只是不適宜現(xiàn)在開展。”
“雖然我并不專業(yè)，但您所說的我也明白，在來之前我就想過，所以才來請教您?！蔽乙廊怀錆M希望地看著他。
“時間倉促，我倒是有現(xiàn)成的一些東西，整份報告不是難事，只是我不覺得很有意義而已?！甭劃G山很喜歡用否定的語氣陳述事實。
其實如果時間允許，我更想通過自己的摸索去完成這項任務(wù)，盡管是尚云衣布置的。只是我需要在羅志森知道這些之前，盡快拿出像樣的成果，以他的脾氣，不會放任不管的。我只希望尚云衣是小打小鬧耍耍性子罷了，只要我能應(yīng)付得來，還是不要扯上羅志森為我出頭，尚云衣是絕對有本事激發(fā)沈立南更勝一籌的。
看來小秦推薦的聞滸山確實是圈內(nèi)人，他有的東西或許正是我急需的，但是他提到的“意義”是否是利益交換的言外之意，我唯一可能交換的只有錢了，于是我也開門見山：“聞先生，我知道資源和信息都是有價的，我不會白白麻煩您?！?p> 聞滸山攤開雙手，笑著搖頭。
難道是我負擔不起的價格？生意人依著自己擁有別人急需的資源抬高標價也是有的，于是我問他大概需要多少錢。
“不是錢的問題，若不是小秦介紹的朋友，我也不會輕易許諾幫助的，只是我覺得你的努力方向不對。”
我?guī)е蓡枓伋鱿胱屗^續(xù)說下去的眼神。
“你明知道有人針對你，又如何保證拿出讓布置任務(wù)的人滿意的結(jié)果呢？”聞滸山在桌上點著右手的食指，最后看向我說，“重點不是完成你的報告任務(wù)，而是搞清楚你的決心。如果繼續(xù)留在那，要么你有無人替代的超能力，要么你找機會換個上司。”
我不想離開這個公司這個小組，因為羅志森。
電話響了，說曹操，曹操到，是羅志森：“今天實在是太忙了，你在公司沒遇到什么麻煩吧？”
“沒有?！?p> “回家了嗎？”
“還沒?！?p> “在外面？”
“嗯?！?p> “什么時候回來，我快到家了，晚上見一面吧！”
“好?！?p> 掛斷電話，聞滸山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他喝了口咖啡，低頭將手搭在藍貓軟軟的腦袋上，哄它舒服地打起了呼嚕。
“我現(xiàn)在還不能離開項目組。”我說道。
“那就示弱吧，無論對方出于什么原因要整你，越是表現(xiàn)的成績優(yōu)異，越是沒完沒了。以你現(xiàn)在的處境，這份報告完不成倒是可以讓對方暫時消消氣，再說了，你們項目也沒有立刻完成這項任務(wù)的必要。”聞滸山頭也不抬地說。
不知為什么，初次見他，有種莫名的信任感，我覺得他講得還挺有道理。
從佛陽路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打電話給老媽安頓好阿縵的事，我一個人回到南城故里，叩響8002的大門，羅志森疲憊得努力攢出一個微笑，迎接我的則是他寬闊的擁抱。
“今天一早去了市里……”羅志森像匯報工作一樣把今天的忙碌軌跡敘述給我聽，我卻在回想著聞滸山的建議，回來的路上，我在網(wǎng)上搜索到他的名字，才知道他在這個行業(yè)里面還有點名氣呢，于是我望著眼前的羅志森出了神，“你在聽嗎？”
“哦，抱歉，我跑神了?！蔽也缓靡馑嫉匦α?。
他走過來拉起我的手，并將我攬入懷中，用下巴抵著我的額頭，說：“我說同欽正這邊已經(jīng)達成了一致意見，下周安排簽約儀式，你不開心嗎？是不是今天在公司發(fā)生什么事了。對不起，我今天太忙沒顧上你?！?p> “不是的，今天公司里就和往常一樣?！甭牭脚c欽正的合作邁出了重要一步，我當然開心了，“沒想到這么順利，真是太好了！”
“真的？”他把頭低下來找尋我眼底的真實。
“嗯，放心吧，你就專心攻下這個項目好了?！?p> “我明天要去上?？疾鞄讉€合作單位，可能要一周才能回來，所以今天特別想見你！”羅志森雙手抱住我的肩膀，留戀地看著我。
我微笑著迎上他的嘴唇……
“這次小白跟我一起走，順利的話或許用不了一周，你這邊確定什么事情需要我提前安排一下么？”
“嗯，放心去吧，一周不就回來了嘛?！蔽铱戳丝磿r鐘說，“不早了，明天出差，快休息吧?！?p> 羅志森把我送回9層，我開門的時候，他從背后再次緊緊地抱住我，仿佛孩子怕雪人即將融化一般，久久沒有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