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儀式

　　阿卡拉城的市中心，是象征著繁榮、昌盛，也是整個城市的精神象征。

　　因此這一個片區(qū)街道，被稱為寶石大道。

　　位于寶石大道第七十二號的房子，是一棟三層樓的石頭小洋房。

　　單層面積并不大，大概也就四、五十平左右，看起來非常的狹窄，但是由于地處寶石大道這樣的地區(qū)——哪怕這里已經(jīng)算是非常邊緣的位置，但這棟小洋房的依舊不是一般人負擔得起的。

　　房子里住著的是一位孤寡老人，他與周圍鄰居的關(guān)系一般，不算好也不算差。而且由于很少出門，也沒有什么累及鄰居的事情，因此他的存在感算不上高，只是偶爾出門露面被周圍的鄰居看到時，大家才會想起來有這么一個人。

　　此時，這棟小洋房的主人，卡洛，正拿起一盞油燈，然后順著樓梯臺階一步一步的緩慢挪動著來到一樓。

　　老人的身體狀況顯然并不好，他的眼眶深陷，眼珠渾濁，身形消瘦得幾乎可以說是皮包骨，這讓老人看起來活脫脫的就像是一只骷髏。不過僅僅只是幾步路而已，他就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只能扶著墻稍微休息一會后，才能繼續(xù)邁步向前。

　　從樓梯口到房子的邊角，不過也就十數(shù)步路而已，但是老人卻是足足走了數(shù)分鐘。

　　他回頭望著自己這個小居室，眼光中飽含著眷戀。

　　卡洛依稀記得，在很多年前的時候，就在這個大廳里，他向心愛的女人求婚成功了。

　　然后他們一起組建了家庭，為了這個家庭，他開始拼命的工作：憑借著自身的勤奮與努力，他終于如愿成為一名軍官。那一天，他在這個給他帶來幸運的大廳里，將自己成為軍官的這個喜悅分享給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也是在那一天，跟他分享了另一個喜悅：他終于有一個孩子了。

　　再之后，回憶很是平淡，但卻顯得非常的溫馨。

　　他守著自己的兒子長大，和自己的妻子漸漸變老。從軍官到指揮官，再從指揮官到軍團長，然后是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將軍，最終退役，將那支自己親手栽培起來的軍隊交給了他的繼任者——他那位從小在他的調(diào)教下，已經(jīng)變成一位出色男人的兒子。

　　卡洛一直以為，未來也會如此繼續(xù)下去。

　　他的兒子會走上他的道路，壯大他們的家庭，成為一名真正的貴族。而他也將開始像教育他的兒子一樣，培養(yǎng)他的孫子。

　　直到二十五年前，特里亞王國的北征爆發(fā)前，他都是這么認為的。

　　老人痛苦的閉上雙眼，拿著油燈的右手有些用力，以至于不斷的顫抖起來。

　　很久之后，卡洛終于再一次睜開雙眼。

　　他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然后緩緩的按下了墻角的一個機關(guān)。

　　一聲機關(guān)括扭轉(zhuǎn)動的聲音輕輕響起。

　　然后就在這個角落的一邊，有一塊地板塌了下去。

　　卡洛有些吃力的俯身，然后將塌陷下去的地板往旁邊一推，露出通往地下深處的階梯。

　　沒有絲毫的遲疑，僅僅只是有些吃力，但是老人還是堅定不移的邁步走向了這個地下室。

　　大概三十步臺階后，昏暗的甬道前就傳來了一片亮光。

　　光線并不強烈，但也不會黯淡。

　　這是一個約莫一百平米左右的空間，穹頂距離地面大概在五米左右。

　　在這個空間的正中間，是一個約一米高、五米長的正方形平臺，平臺上是一個大概一米五左右高度的六邊形石臺。

　　石臺上以陰刻的手法鑿刻了一個六芒星魔法陣，陰刻槽內(nèi)灌入了某種散發(fā)著微弱光芒的金色液體，此時這些液體正在逐漸凝固。而在這個石臺的正中間，也就是魔法陣的中心位置，則放著一顆略顯枯萎縮水的心臟。

　　但是不知道是否錯覺，這顆心臟似乎正以非常緩慢的頻率跳動著。

　　在石臺的周圍，大概對著六邊形的邊角間隔約三米的位置，則是一塊被豎立起來的石板。

　　一共有五個石板，剩下的一個邊角，則是登上這個平臺的臺階。

　　此時，五塊石板上都各綁著一名陷入昏迷中的精靈。

　　卡洛巍巍顫顫的舉著油燈緩緩走進這里，一股輕微的血腥味開始鉆入他的鼻腔，這讓他不由得皺起眉頭。

　　一名年輕人快步迎了過來。

　　“爺爺?！蹦贻p人輕聲開口喚道。

　　“怎么回事？”卡洛望了一眼在平臺不遠處的一具尸體，沉聲問道，“我不是說過，在儀式開始前，不要浪費祭品嗎？”

　　如果此時蘇言和菲娜在這的話，他們就會認出，這具依舊帶著怒氣而死不瞑目的尸體，正是紅寶石商隊那位商領(lǐng)，亞里安。

　　“他知道了真相，所以想要阻止儀式?！蹦贻p人似乎迫于老人的威嚴，低頭回答道，“我阻止了他，但是他還是不肯罷休，所以我只好先殺了他，以免儀式開始時遭到破壞?！?p>　　卡洛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但是很快，他就又像是想起什么，開口詢問道：“那個小女孩呢？”

　　“被我打暈了。”年輕人再度開口回答道。

　　老人的眼里流露出幾分沉湎，但是很快就又變得冰冷起來：“奧恩，復(fù)仇總是會伴隨著無辜者的犧牲，對嗎？”

　　“是的，爺爺。”被稱為奧恩的年輕人抬起頭，然后一臉堅定的點頭說道，“父親，母親，博尼叔叔，杰斯叔叔……他們的恥辱，必須用敵人的鮮血才能夠洗刷。為此，我愿意將我的靈魂出賣給任何人，只要他能幫我們復(fù)仇！”

　　“是的，復(fù)仇！”老卡洛的眼神，也再一次變得堅定起來。

　　他望向大殿一角的那些被囚禁著的人，眼神已經(jīng)不再有絲毫的憐憫：“時間差不多了，開始儀式吧?！?p>　　似乎是知道自己等人即將迎來什么樣的命運，被囚禁在角落里的那些人開始瘋狂的掙扎起來。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平民，也有傭兵。

　　但是大多數(shù)，其實都是毫無戰(zhàn)斗力的普通女性。而就算是傭兵，也大多數(shù)都已經(jīng)被打成殘廢，此時幾乎沒有什么力氣可言。唯一還算擁有一些戰(zhàn)斗能力的，只有今晚才剛剛被綁進來的暴風傭兵團成員，但是他們顯然也受到了不少的折磨，此時雖然在竭力掙扎，可是限制住他們行動力的鐵鏈，卻并不會因為他們的求生意志而變脆。

　　這些人，實際上卻是卡洛向墮落之手買來的。

　　很多人，包括阿卡拉伯爵、阿倫斯親王，都以為墮落之手的這些人口買賣是用于腐蝕北境的貴族階層。

　　無論如何他們也無法料想到，墮落之手在北境展開的最大筆生意，實際上全是來自于卡洛這個低調(diào)、毫無存在感的老頭。

　　在這些準備用于獻祭的祭品里，里面有不少人都是黑暗之擁傭兵團的逃走成員——這些如今已經(jīng)是阿卡拉城通緝犯的人，本以為卡洛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奈何不了他們，所以想以他向墮落之手買人的事作為威脅，協(xié)助他們逃離北境。

　　但是他們卻并不知道，卡洛如今雖然自己已經(jīng)毫無戰(zhàn)斗能力，甚至就連走路都非常困難，可是曾經(jīng)作為一名將軍的他，無論是戰(zhàn)略還是戰(zhàn)術(shù)，都遠不是這些普通傭兵能夠比擬的。

　　所以結(jié)果很清楚：這些家伙，都成為了卡洛準備用于獻祭儀式的祭品。

　　在卡洛的眼里，這些人，與他私底下秘密買來的那些女人并沒什么區(qū)別。

　　就如同屠夫嚴重的雞鴨牛羊一樣。

　　奧恩此刻已經(jīng)站在了石臺祭壇的旁邊，他的手中高舉著一把通體漆黑的短匕。

　　匕首的劍身部分彎彎曲曲，就如同一條蜿蜒前進著的蛇一樣。

　　他的嘴里念著古怪的話語——并不是大陸通用語，至少在場的人都聽不懂這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語言，唯一能夠感覺到的，就是這種語言讓他們感到非常的煩躁，一種奇怪的破壞沖動欲望正在他們的腦海里滋生著，讓他們很想破壞、撕碎眼前的一切東西，不管是人還是物。

　　伴隨著奧恩的聲音越來越大，這種欲望也就越來越強。

　　一名精靈呻吟著從昏迷中蘇醒過來，頓時他就感到一股強烈的惡意籠罩在他的心頭上，強烈的痛楚甚至差點直接摧毀了他的精神，這讓他開始發(fā)出瘋狂喊叫聲。

　　“你在干什么呢！快，停下來！”這名精靈凄厲的慘叫聲，終于吵醒了其他幾名精靈。

　　但是所有蘇醒過來的精靈，這一刻都被強烈的痛楚所支配，只是下意識開始瘋狂掙扎著，以及發(fā)出各種無意義的吼叫聲和慘叫聲。他們此時的思緒都是混亂的，根本就無法形成有效的記憶，幾乎可以說是陷入了某種失憶狀態(tài)，唯一殘留下來的情緒，就是對破壞的渴望，對殺戮的欲望。

　　終于，伴隨奧恩這類似吟唱的低語進入某種急促而高亢的快節(jié)奏時，五名精靈的尖叫聲也變得更加尖銳了。

　　然后下一刻，只見奧恩拿著那柄黑色短匕快速的在五名精靈面前走了一圈，五名精靈的眉心處就都各自出現(xiàn)了一道傷口，他們體內(nèi)的鮮血頓時就像是受到了什么牽引一般，開始從眉心處的傷口里飛出，在空氣中形成一條細線，然后飛向祭壇上的那顆心臟，開始匯聚起來。

　　隨著鮮血的注入，原本縮水幾乎干枯的心臟，卻是突然開始變得紅潤起來。

　　而原本差不多一分鐘才有一跳的心臟跳動頻率，也開始變得清晰而急促，甚至就連跳動聲也強而有力。

　　奧恩的吟唱并沒有停止，反而開始更加急促，以至于他的聲音都變得有些尖銳。

　　當這顆被擺在祭壇上的心臟終于在每秒達到十五跳的時候，奧恩終于將手中的那柄匕首狠狠的插入到心臟上。

　　“砰！”

　　一聲巨大的破碎爆響，在空氣里回蕩著。

　　一道烏黑的光芒，也在這一刻，從心臟里爆射而出。

　　光芒很快就變成了光柱，直直的朝著天空射了出去。

　　阻攔在光柱照射的巖層、地板、房屋，都在光柱的直射下紛紛融化。

　　不過頃刻間的功夫，這道光柱就已經(jīng)突破了所有的阻攔，直射星空。

　　然后，光柱迎來了第一次的波動擴散。

　　一道黑色的波紋，從空氣里震蕩傳遞而出，覆蓋了整個阿卡拉城。

　　緊接著，一個黑色的能量罩，便倒扣下來的將整個阿卡拉城徹底圍困住。

　　黑色的煙霧，開始在阿卡拉城內(nèi)彌漫著。

　　所有吸入到這些煙霧的居民們，在這一瞬間就雙眼通紅，所有的理智徹底消失，腦海里唯一剩下的，就只剩破壞與殺戮。

　　地下石室內(nèi)，看著眼前被充當祭品的人們開始雙眸通紅的互相廝殺起來，卡洛那渾濁的雙眼終于綻放出神采。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老人發(fā)出興奮的呼聲，然后急切的想要去找自己的孫子。

　　但是很快，老人的臉上，就又一次露出了傷感的神色。

　　因為他的孫子，在剛才被炸飛出去的那一瞬間，他的氣息就已經(jīng)徹底斷絕了。

　　這個儀式，一旦成功的話，就會奪走主持者的生命。

　　“奧恩……”老人蹲下身子，輕輕的撫摸著自己孫子那英俊的面容，“我的奧恩……我的，孫子……”

　　“呼。”有低沉而粗重的呼吸聲，在老人的身后傳來，“他的靈魂，非常堅定，沒有迷茫與遲疑，還有對這個世界充滿著強烈的恨意與復(fù)仇?！媸菢O品且美味的靈魂?！?p>　　老人緩緩的轉(zhuǎn)過頭，然后就看到一名與奧恩長得一模一樣的年輕人站在自己的身后：“奧恩……”

　　“凡人，可別弄混了，我可不是你的孫子。”那名有著與奧恩一模一樣面容的人開口說道，語氣充滿了冰冷，全然沒有之前奧恩與卡洛對話時的那種親密感，“看在你們成功舉行了獻祭的份上，我可以滿足你們的愿望?！窍蜻@個世界復(fù)仇，徹底毀滅這個世界，將所有的痛苦、災(zāi)難都散播到這個世界，對嗎？”

　　“是的！”老人遲疑了那么一瞬間，他似乎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但是當他看到奧恩那露出來的笑容時，他就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雙眸已經(jīng)開始變黑，而他的靈魂也正在漸漸脫離自己的身軀，“向……這個世界復(fù)仇，散播痛苦……與災(zāi)難?！?p>　　“好的，凡人，我答應(yīng)你！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