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續(xù)的頁數(shù)全部被撕毀,在日記本的最后一頁,是一張黑白照片,輕輕擦去上面泛黃的痕跡,依稀看到曾經(jīng)的景象。
那幾乎可以用怪物兩個字來形容——半個臉龐如被電鋸鋸開的一般,從眉心向上的左邊就徹底不復存在,只剩下半邊頭顱。眉毛下方是兩條黏連在一起的縫,沒有眼睛,嘴巴鼻子全部擠在了一起,向上努力噘著嘴,很難想象這樣一幅景象:一個怪物竭力想要睜開根本不存在的雙眼,努力呼吸,他或許也想要生存下去,但從出生起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不可能。
只是一張照片加上幾行字,就可以讀出許多訊息:這個女人生了一個畸形胎,可能只有半邊大腦或者根本沒有腦子。作為仇家的長子被獻祭給了神,活生生燒死在火與星辰飛舞的夜里——就像是邪教的祭祀現(xiàn)場。
“這些人,真的是愚昧到了極點啊?!卑叵蛭姆朔@上面說的東西:“不過是一個畸形的嬰兒而已,怎么就會當成什么異端去對待?!?p> “用現(xiàn)在的眼光去看待,當然會覺得荒謬。但在那個年代,畸形嬰兒就算生下來也無法存活,獻祭與否結果都是一樣?!蓖跣∧苷J真看著他:“天佑是那一代的獨子,可見他們的上一輩人已經(jīng)違背了這個誓言,這一代無論如何也要這么做。否則整個家族將徹底成為世代單傳,還連累所有南下逃難的人全部絕后?!?p> “而且……被啟示選中后,你難道還不相信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嗎?”
所有人皆是沉默,在場的七人,如今早已并非唯物主義者。見識了那么多超現(xiàn)實的存在后,想要相信有這么一股神秘的傳承,也并非不可能……
王小能接過日記本,后續(xù)被撕毀的書頁還殘留著痕跡,估摸上去最少也有數(shù)十張之多。這個叫文萱的女子后來命運如何,怕是成為永遠的迷,塵封在時光斷面無法揭曉。
他將日記本小心翼翼的收起,放在背包之中。這一次的啟示極大可能與這里曾發(fā)生過的事有關——說不定到了最后,這本日記本中的某一處,會成為最終的答案提示。
根據(jù)殘留下來的體力,他們幾人很快分配了值守的人,分為三批——第一批由王小能和柏向文擔任,第二批則是陶信華和姜寒,最后一批是鄺智誠與秦賀。沒有日落的長夜依舊如此漫長,最后休息過后,迎接來的極有可能就是人生的最后一天。
除了王小能和柏向文之外,其他人很快沉沉睡去。一切歸于安靜,王小能努力攫取回憶回想著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啟示——連日的疲憊讓大腦始終混沌,根本無法提取出有用的信息!
“還有最后幾個小時,堅持一下就可以休息一會了?!彼参恐约?,找了一個角落緩緩坐了下去,努力與疲倦對抗。
腦海漸漸歸于混沌,他用盡最后一絲清明,翻出背包,拿出了一針興奮劑,選好劑量,就要打下去。
在與此同時,他的耳膜卻接收到了另一種訊息,從遠方而來,穿透千百層空氣阻攔,直到落下。
“咚——”
時間轉(zhuǎn)向六點的那一剎那,王小能忽然聽到一陣鐘聲!那聲音不斷回蕩,像是來自蒼穹,又像是走向大海,悠遠而肅穆。他幾乎是一瞬間沖到了窗臺上,撥開籠罩的爬山虎,向外眺望看去——
鐘聲悠揚遠方,是從房屋的西南角發(fā)出的,每隔四秒鐘響一下。王小能可以肯定這個小鎮(zhèn)除了他們七人之外不會有任何活人!那敲鐘的人,究竟是誰?
鐘聲把正在熟睡的其他人都吵醒了,一個個從低沉的睡眠中恍然醒來。鄺智誠幾步來到窗前,語氣凝重:“那鐘聲……”
話音未落,在這間房屋的樓頂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些頗為凌亂。一時間,所有人都緊張的看著房門,因為那地方……是他們出去的唯一路徑。
腳步聲愈發(fā)愈近,一直到了面前,那個房門處。倏然停止,既而是門把手轉(zhuǎn)動的聲音,鎖輕輕彈出,倚在上的椅子輕輕轉(zhuǎn)動,摩擦地板發(fā)出聲音。
那是,那是——
如一陣風吹拂而來,房門打開,外面……什么都沒有!
三秒鐘后,又是一陣急促下樓的動靜。所有人都愕然看著這一幕,等待腳步聲停止,王小能回過神來,立刻往前沖去。聽到腳步聲,卻沒看到人……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他徑直沖到了三樓,來到了腳步聲最初發(fā)生的地方!在那里,他看到窗外成片的爬山虎,幾乎遮住了整個窗臺,讓白天的寢室也變得幽暗,卻有一種別樣的美。從縫隙中透過來的光猶如一雙雙眼睛,盯著他,眼中會說話,要將這里發(fā)生過的一切都傾訴給他聽。
不,在無數(shù)縫隙透過的陽光中,真的有一雙眼睛,她在看著他。光影飄散,宛如一團霧氣蒸發(fā),王小能剛剛看清她的臉,恍然驚醒,發(fā)覺那里并沒有人。
那女子……就是文萱嗎?
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腳,就要踏入其中。才邁出一步,就被身后一雙有力的大手抓住,傳來鄺智誠沉穩(wěn)的聲音:“不要進去!”
他和柏向文,姜寒都上來了,只是慢王小能一步。走在最前面的他,也看到了那場面。王小能這才猛然驚醒,看著來人,早已驚出一身冷汗。
就算那是文萱……民國時期的人,過了這么多年,早就成了冤魂!王小能若是踏進去,后果不堪設想。
“看來我們今夜……不能住在這里啊?!苯行鷳n:“叫醒大家,一起走吧。外圍還有許多房子,雖然破了一些,但這時候沒人會計較?!?p> 這里可是處處遍布殺機啊。屋子黑暗依舊,有一種深邃的星空感,繼續(xù)望了一眼,其中有某種魔力,仿佛在吸引著他。只是理性告訴自己,千萬不能進去。
鐘聲雖然喚醒了所有人,但在極度疲憊之中,剩下的三人還是沒有徹底醒來。王小能嘆了口氣,他雖然年齡最大,但體質(zhì)反而是最好的一人,此時強打起精神,再撐一段時間問題不大。
“等下出去后,我們?nèi)ョ娐暟l(fā)出的地方看一看?!卑叵蛭牡溃骸澳晴娐暤陌l(fā)出,絕不會是偶然,必然與啟示有關。而且在這里,也沒有人會敲鐘——就像腳步聲一樣,它來自民國,五十年前?!?p> “你覺得,那是因為什么?”
“某個開端。”柏向文望著遠方,口中輕輕回答:“前面四天,我們都沒有遇到任何危險。這最后一天,才是啟示真正的開端,游戲開始,生命陷入倒計時?!?p> 只剩一天,在一天之后,這七個人必然會有人不復存在,永遠埋葬在這山巒之間,與五十年前的靈魂共舞。
四人叫醒了還在沉睡的俞向晴等人。此時的時間剛剛好過了一個睡眠周期,但仍舊無法撫慰疲憊帶來的創(chuàng)傷。眼皮沉重的打架,哪怕用手指強行撥開也只是一點徒勞,陶信華還好一些,另外二人幾乎支撐不住,跌跌撞撞。
簡單收拾了一下行囊,出了這棟洋樓。站在荒蕪的村莊正中央,朝鐘聲傳出的地方走去,漸漸地,遠方的天色似乎更紅了一些。雖然只是一點變化,但習慣了四日以來夕陽的他們,很輕易的就察覺到了。
“這是……要落山了嗎?”
黃昏暮色,王小能看著遠處的太陽,忽然發(fā)現(xiàn)它似乎落下了一點。當下臉色有點訝異,這個永遠不落的曜日,終于也要落下了嗎?
日色漸昃,遠方的紅漸漸沉淪下去,既而變成了一點白色散開。黑白不分的邊際線,宛如黑夜吻白天,碰撞出一片灰色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