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鬼使神差射金雕

　　與第一次拖著十幾個村漢走完這條山道不同，李曜此番是無贅一身輕，只用了約莫一個時辰，便來到了曾經(jīng)穿行過的山林，若不是一直提防著袁大娘踩到山道上的陷阱，以她的腳力還能省去大半的時間。

　　有道是“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此時的秦嶺大山完全沒有受到人為的污染和破壞，漫山遍野生長著各種各樣的藥用植物和美味野菜，可謂是天然的寶庫。

　　但生機勃勃鳥語花香的山林中也是充滿了致命的危險，古老的樹木高大而茂密，輕紗般的云霧終日繚繞，春日的陽光只能在里面投下零零星星的光斑，使人不易看清方位，時不時還會有毒蛇從樹上或者荊棘叢中探出身來，吐著烏黑分叉的信子，警惕地觀察著路過的生物，隨時都做好了發(fā)起致命一擊的準備。

　　袁大娘似乎是頭一次走出霧谷村，只是走了一條山道，她的腦袋上就已經(jīng)插滿了五顏六色的野花，對山林中的事物更是充滿了好奇，這個想碰一下，那個也要摸一把，遠遠見到了野獸，便想過去看個究竟，可李曜卻一直緊緊抓住袁大娘的手，堅決不允許這個嚴重缺乏安全觀念的小丫頭到處亂跑，畢竟只有把她放在自己的身邊才能保證不出事。

　　春雨的澆灌使得山林中的菌菇得到了充足的滋潤，一個個都發(fā)育得胖乎乎的，李曜背著從山道上撿來的竹簍，一邊采集草藥，一邊教袁大娘如何識別出可以食用的蘑菇。

　　華夏人雖然很早就已知道某些野生菌可以食用，但直到唐朝也沒有多少人會將其當成日常的食材，主要還是因為沒有普及蘑菇的人工養(yǎng)殖，以及懂得辨識可食用野生菌的人實在太少，而且即使是到了后世，仍然常有食用野生菌中毒致死的事件發(fā)生。

　　盡管袁大娘似乎對某些漂亮的蕈子更感興趣，但她聽到那些都有毒之后，還是自覺地選擇長得灰撲撲丑兮兮，卻被李曜說成珍饈的秦嶺香菇，畢竟就算她再不懂事，也不敢拿自己和全家的性命來鬧著玩。

　　不得不說，此次出行證明李曜嚴重低估了這片山林中的物產(chǎn)。

　　大樹蔽蔭下的韓信草，藏于灌木里的徐長卿，疏林處成片的活血丹等等，都是治療跌打損傷的優(yōu)良藥草，她居然沒有用太長的時間，就非常順利地收集到了自己所需的全部藥材，反倒給采蘑菇的小姑娘打起了下手，成了自走式的菜簍子。

　　袁大娘雖然是采蘑菇的新手，但是山韭菜、薺薺菜、蕨菜、香椿、黑木耳等秦嶺中常見的野菜，卻是大多都能認得出來，所以她除了采蘑菇，還采摘了一些自己喜歡吃的野菜，待到裝滿手中的籃子，就倒進李曜背上的竹簍里，如此反復，樂此不疲。

　　二人一前一后，不緊不慢地走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李曜曾經(jīng)烤魚的地方，這塊溪邊空地的視野非常好，李曜環(huán)望四野，隨即就發(fā)現(xiàn)緊靠溪澗的一棵櫟樹上聚著幾只羽毛色彩斑斕的錦雞。

　　李曜心中不免有些歡喜，來到了野生華南虎都不算罕見的時代，誰還管這種雞是不是屬于后世的珍稀鳥類，在她的眼里只是一種美味的食材而已。

　　錦雞的警覺性非常高，聽覺和視覺更是異常敏銳，有了過去驚走百獸的經(jīng)歷，李曜自然不會靠得太近，于是就地放下竹簍，從背上取下獵弓，搭上一支羽箭，隨即拉滿弓弦，瞄準了一只正把雞屁股對著自己的錦雞，一松弓弦，羽箭登時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朝目標疾射而去。

　　然后，這一箭就射偏了。

　　羽箭猛地釘在樹枝上，頓時引發(fā)一場群雞亂舞，一只只錦雞撲棱棱地跳下樹去，逃竄的速度似乎比兔子還快，未及片刻，便全都沒了影蹤，只給李曜留下了一地雞毛。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本來快要做好慶祝姿勢的袁大娘，只得放下舉了一半的雙臂，隨后撓了撓腮，又忽然抬起一手，指著地上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俱全的雞毛，裝腔作勢地嘆道：“?。≌媸呛妹姥?！”

　　小丫頭說罷，便蹦跳著跑過去收集羽毛，然后全都插在了自己的頭發(fā)上，其造型竟與美洲土著的頭飾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面對袁大娘天真而奇特的行為，李曜感到無法直視，而且看到這樣的結(jié)果，她的心中非?？鄲馈?p>　　李曜在后世確實也學過箭術，而且射靶技術還算得上是業(yè)余愛好者中的優(yōu)秀水平。

　　但那時使用的是高科技材料制成的復合弓，而現(xiàn)在用的是“干、筋、角、絲、膠、漆”六材不齊的古代山民自制獵弓，兩者的手感差距非常大，射擊精度更是天壤之別，所以她現(xiàn)在挺佩服那幾個死在自己刀下的弓手，一般人能將這種劣質(zhì)弓練到他們那種水準，顯然不是兩三年的事情。

　　李曜看了看天色，此時艷陽高照，剛過午時，覺得距離自己返回村寨的預定時間還早，便決定先射樹干練練手，等自己找到了合適的手感，再接著打獵。

　　然而，她心里也很清楚，重塑自己的箭術是很難速成的。

　　果不其然，即使是射擊一尺之寬的固定目標，直到將距離拉近到二十步，她依舊無法做到箭無虛發(fā)。

　　若是以這樣的箭術水平去打獵，無論是誰看了，都會覺得她還要鬧出一些笑話來。

　　正當李曜有些氣餒地打算終止練習時，卻聽得頭上忽然傳來一聲長嘯。

　　李曜聞聲望去，就見一只秦嶺金雕在空中忽高忽低地盤旋，威風凌凌，不可一世。

　　不知何故，李曜突然覺得心血狂涌，腦海和眼里都只有那只金雕，仿佛鬼使神差一般，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張弓搭箭，每一個動作都是行云流水，仿若渾然天成。

　　弓弦撒放，羽箭頓時如流星般直破蒼穹，隨著一聲凄慘的鳴叫，金雕被一箭穿胸，甚至還來不及撲騰，便直直落地，當場氣絕身亡。

　　袁大娘手舞足蹈，忘情歡呼，李曜卻是驚得呆了。

　　因為剛才那一箭，根本不是她在后世慣用的地中海式射法，而是使用了唐朝兵書著作《射經(jīng)》里記載的“漢法”。

　　漢法，又名中國法，乃是一種適用于步弓的射術，其控弦之法便是以無名指疊住小指握拳收緊，中指壓住拇指，食指則當弦直豎指向目標。訣竅便在于食指的指間，拉弓之時，除了拇指，其余四指不觸及弓弦，并微微外翹，如此釋放羽箭時才會更加利索，這種隱蔽的小技巧不但能提高射箭精度，還能大幅提升射程，并增加羽箭的威力，因此在《射經(jīng)》此書誕生以前，這種箭法一直作為中原王朝步弓射手對抗北方游牧騎射民族的一大秘法，往往不會輕易外傳。

　　可以說，這種古老的拉弓手法，李曜從來沒有練過。

　　但，當時她卻感覺自己仿佛與這把獵弓化為了一體，哪怕是后世的李曜用上最好的弓，也未必能射出這神乎其神的一箭。

　　而且，令她感到無比震驚的，不僅僅是自己射雕時展現(xiàn)出來的神奇箭術，還有她根本不明白為何自己看到那只金雕會變得那般亢奮，更不知道自己的大腦為何會在那時完全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