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隨處可見雜物,空氣中不知從哪飄來惡臭,周圍的房屋也是破破爛爛,讓人一看便明白這是貧民窟。小巷的深處,嘈雜聲傳來,好像是幾個孩子在玩鬧。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幾個大孩子在欺負(fù)被包圍的三個小孩。
“快說,你們的那些吃的是哪來的?”為首的大孩子惡狠狠瞪了那些人一眼,虛張聲勢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圓圈內(nèi)一個個頭比較高的小孩緊緊地護(hù)住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食物,說:“這是我們?nèi)タ蜅兔Γ习逅臀覀兊?,有本事你們自己也去??!?p> “不可能!客棧的老板怎么會讓你們?nèi)退鍪??”如果真的有那么容易,家里的大人早去做工了,還會輪到他們這些小孩嗎?
“愛信不信!”
大孩子們壓根不是真的想知道這些食物是怎么來的,他們只是想要這些食物而已。
要說這三個小孩算是勇敢的,被四五個大孩子包圍著,還能不怕死地瞪著這些人,絲毫不害怕被打的模樣。
“你們肯定是偷來的,還不趕緊給我們,我們幫你們處理!”這是要動手硬搶了。
其中兩個孩子還不想給,中間的個子最小的小孩扯了扯他們的衣服,低聲說了幾句,兩個孩子咬咬牙,把東西給了他們。大孩子們得意洋洋地接過食物,作勢要打他們,倒沒真的動手,便拿著戰(zhàn)利品離開了。
“雖然這樣沒被打,可是吃的也沒了……”
“沒關(guān)系,我們還能拿回來。”
兩個小孩各自回家去了,留下那個孩子在原地琢磨著什么。
“能屈能伸,你挺厲害的啊,小孩?!睅еσ獾呐晜鱽?。
一屁股坐在臺階上的小孩立馬警惕地站起身,盯著突然出現(xiàn)的斗篷女子。看她干凈整潔的樣子,即使他不認(rèn)識什么貴重布料,看見這近乎純白的干凈布料,也知道這人來頭不小。
女子打量這個孩子,衣服破舊,露出的皮膚也不是很整潔,外型不見什么可愛,倒是那雙眼睛,像猴子的一般晶亮,透著靈性。
可能是因為吃食不足,他很瘦小,女子半彎了腰,笑瞇瞇地對他說:“你想不想?yún)④???p> 小孩的眼睛瞬間便瞪大了,參軍在這個國家是大多數(shù)孩子的夢想,可是進(jìn)入軍隊,條件苛刻,進(jìn)去的都是千挑萬選的,他怎么可能有機(jī)會?
而女子這樣的一彎腰,倒是讓他看清了她的長相,他從來沒見過這么美、這么干凈的人,干凈的樣子讓他突然無措地想把自己縮成一團(tuán),以免污了她的眼。
“你想去嗎?”女子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小孩張了張嘴,終于艱難地說出了與她說的第一句話:“我是沒辦法進(jìn)去的……”
女子聽到了滿意的答案,站直了身子,從懷里掏出一個白玉佩,遞給他:“你呢,后天帶著這個東西到紅鳳官學(xué),里面自然會有人幫你安排的?!?p> “紅……紅鳳官學(xué)?”五歲的孩子都知道,紅鳳官學(xué)是神女殿下為培養(yǎng)軍隊最頂尖人才設(shè)立的官學(xué),雖然頂著官學(xué)的名號,卻是直通軍隊,特別是國內(nèi)最精英部隊的入口。每年只選拔三十人,破格進(jìn)入的都是神女殿下親自選拔的,她……
“嗯,你想去嗎?”女子笑瞇瞇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難道……難道眼前的人是……小孩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嘴巴顫抖著,臉上卻瞬間因興奮變得紅撲撲的。
“哦,對了,這里有兩身衣服,可能不太合適,回去叫你家里人幫你改改。這樣入學(xué)的時候,你就不用再去準(zhǔn)備衣服了,官學(xué)里還會發(fā)常服,別擔(dān)心?!?p> 沒有送上錢,沒有其他的饋贈,她給的是一個機(jī)會,一個改變自己命運的入場券。
看他還是沒有緩過神的模樣,她輕拍了下他的肩膀,說:“回家去吧,好好準(zhǔn)備??嗳兆右獊砹恕!闭f完,她便攏了攏衣服,離開了。
“我我我,真的……不會是騙我吧……可是……”陷入矛盾的孩子抱著衣服,緊盯著衣服上放著的玉佩,喃喃出聲,陷入甜蜜的痛苦中。
后世傳記記載,岳國聲名赫赫的儒將洪穹在十歲時被六王女破格征召,進(jìn)入紅鳳官學(xué),潛心學(xué)習(xí)僅僅三年后,在一次戰(zhàn)役中顯露鋒芒,揚名天下,成為貧民窟成長出的傳奇。而正是這個傳奇,讓王國正視從平民中選拔人才的問題,為那場改革打下了基礎(chǔ)。
不過,此時,好像都是一個無意之舉。那個完成任務(wù)的女子走了幾步,轉(zhuǎn)彎后便和另外一個人會面了,那人走在前頭,女子則跟在后面。
“想問什么?”前面的人開口說。
“殿下是怎么知道這個孩子有潛力的呢?”
“你剛才也見到了,洪穹不過了十歲的孩子,不僅知道在強(qiáng)敵面前,需保存實力,還知道指揮同伴,獲取最大的利益,算是天分的一種吧?!绷跖肓讼耄^續(xù)說,“而且,在他的計策下,一群孩子能從對貧民窟一向有敵意的客棧老板手上干活,還獲得了工錢,足見他是個有謀略的。”
話雖是這么說,可是,殿下是什么時候開始注意到這個孩子呢,連名字都知道了……
兩人靜靜地走在貧民窟內(nèi),岳國的百姓對貴族有天然的畏懼感,即使是在這個貧民窟,許多雙眼睛在角落默默地注視著這兩個看起來應(yīng)該是貴族的女子,不敢妄動一步。有些意外與她們相遇的人,也躬身讓她們先過去,才急急忙忙地回自己的家。
做完這件事后,六王女并沒有立即回宮,而是到街上買了些過年用的小飾品,代表喜慶的五彩環(huán),璀璨卻不是很貴重的銀飾,各色原石,還有一些難得一見的皮料,她興致勃勃地欣賞著,連青樂她們已經(jīng)回來了,都沒察覺。
“主子,這是?”青樂被她突如其來的購買欲震驚了,和青音連忙過去幫她拿著,之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殿下那么喜歡買東西呢?
六王女這才停下了手,看到她們拎著的大包小包,不禁失笑:“我都買昏頭了,走吧,我們也應(yīng)該回去了?!?p> 一行人剛回宮,女官便來報告說:“殿下,剛才國王陛下派人來找您,說是有事相商,請您回來馬上去議事殿?!?p> 六王女命人把自己買的東西分給宮里的人,獨獨留下一個五彩環(huán)。她換下了外出的衣服,不緊不慢地喝了口水,才帶著幾個女官前往議事殿。她到的時候,國王、幾個成年的王子以及八貴族的長老已經(jīng)悉數(shù)到場。她從后方進(jìn)入,與他們隔著一層輕紗,是早些年國王想出來的法子,理由是她并非是長老會的人,應(yīng)該要避嫌一些,想要稍微掩飾她的容貌,如今就算是國王和長老會的人已經(jīng)不在意這個了,卻還是沿襲了之前的習(xí)慣。
“六王女到?!钡顑?nèi)的侍官高聲通報。
一陣窸窣后,薄紗幕布后隱隱約約地看到有人落座。殿內(nèi)的人便明白,六王女將為他們爭論不休的話題為國王的決定提供重要的建議。這件事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多次的事實證明,六王女似乎真的是被勝利女神護(hù)佑一般,聽從她的建議,總是沒錯的。
“父王?!边@又是為了什么事情,把她叫來了?
議事殿是國王與大臣處理國家重大事務(wù)的地方,步入正殿有兩道石門,議事時將全部關(guān)上,保證事情不會外泄。而殿內(nèi)兩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白玉椅,如今正坐著王子及大臣們,上首的位置只擺放了一把椅子,能坐的人只有國王。
“哦,叫你來是想問問你的意見?!眹踝谝巫由?,一手虛握成拳撐著腦袋,一手狀似無力地耷拉在扶手上,聲音沉穩(wěn),不見疲態(tài),“西南又鬧騰起來了,必須給他們重?fù)舨艜采鷤€幾年。你覺得應(yīng)該讓誰去?”
六王女掃過在座的幾個成年王子,西南屬山地,三王子從未有山地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二王子倒是有擁有經(jīng)驗,不過……而五王子性子直率,恐怕此次出戰(zhàn)會有大虧。除了國王的兒子外,國王的弟弟們也有驍勇善戰(zhàn)的,六王女側(cè)頭看了看這些王叔們。
就在她沉默的時候,大臣們又吵成了一團(tuán)。不僅僅是誰出戰(zhàn)的問題,還有糧草等相關(guān)議題,都能影響一場戰(zhàn)爭的勝利。特別是岳國近年來戰(zhàn)事較多,過多的軍事支出,會讓百姓們難以支撐。
六王女不懂這些大道理,選人也很隨便,沒一會兒就說:“父王,我覺得三王兄去就挺好的?!?p> 殿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
“嗯?理由呢?你三王兄可是沒有山地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眹跆籼裘迹绷松眢w,靜待她的回答。
有些過份輕快的聲音從后方傳來:“沒有經(jīng)驗,不代表不會贏啊?!?p> 這話說得倒也是……
“妹妹,可不能因為你和三王兄的關(guān)系好,就選他啊?!闭l不知道這次是立功的大好機(jī)會,只要把握好,國王另眼相看,王位還指不定是誰的。
六王女聳聳肩:“我只是一個建議,最后的決定還是看父王的意思?!痹僬f了,國王怎么可能沒主意,只不過是叫她來,耍?;屃T了。
“既然六王女都這么說了,那就三王子領(lǐng)軍,出征西南。”
得,帽子還是扣在了她的頭上。
看沒她什么事情了,六王女想著有什么借口提早離開,不然聽著這些大小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想了許久,也沒想到她還能有什么事情,只能癱在那,靜靜地聽著這些位高權(quán)重的貴族們繼續(xù)爭論其他議題。
終于等到了中午散會的時間,六王女暗自松了口氣,也不管國王準(zhǔn)不準(zhǔn)備放人,起身就要回宮。
刻意留下的三王子踱步上前,與她一同走出議事殿。
“多謝妹妹雪中送炭?!彼c這個妹妹的關(guān)系并沒有多好,甚至談不上熟悉,至少他和其他人一樣,只能在公開的場合,才能見到這個妹妹,如今低頭看下去,不過是她披著斗篷的腦袋罷了。
六王女沒接他的話,反倒是問他:“王兄,你對西南的情況了解多少呢?”
“該了解的都了解了。”他不會打沒把握的仗。
六王女說:“那就好。”
三王子注意力還是這場戰(zhàn)事上,說了該說的話,得到了想要的領(lǐng)軍權(quán),便和在殿外等候的四王子并肩離開了。
六王女目送他離開后,轉(zhuǎn)身往自己的宮殿走,還有三年的時間……她袖中握了握拳。
經(jīng)歷了上午的疲憊,六王女茍著身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帶人回來,快速換好衣服,然后就是倒在內(nèi)殿那一堆的靠枕里不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受傷了呢。青樂哭笑不得地叫其她女官退下,奉上水果和甜酒。
埋在靠枕里的六王女伸手拿了個甜棗,慢慢啃著。
“殿下,你走后不久,王后派人過來了,說是想辦個宴會,邀請您參加。”
吃東西的人立馬停了動作:“往日也不見她來邀請我,無利不起早,說明原因了么?”
“聽說年前很多貴族夫人都回都城了,還不認(rèn)識王后呢?!?p> 這位王后以外族女子的身份,在宮內(nèi)生存了十一年,爬上這個位置不過短短一年,在岳國這個王后更迭如此頻繁的地方,自然是要抓住一些機(jī)會,宣告世人。她現(xiàn)在還沒有正式接手元老院中屬于王后的那席投票權(quán)。以她新后的威信,并不足以讓這些大貴族們賞臉,為她說話,“提醒”國王她也該接這個自第二任王后死后空置多年的特權(quán)。這回,她想舉辦宴會,想拉上了六王女,可能就是為了借勢吧。
提到王后,她想起一個人來:“最近怎么不見七弟?”
七王子比她小五歲,是現(xiàn)任王后唯一的孩子,平時疼得不行,各種大型的宴會王后幾乎都不會讓他缺席,可是自她回來后,便沒有見到他。
青樂跪坐在一旁,為她倒酒:“好像是病了。王后不讓說,只是要他在宮里休息,不準(zhǔn)外出?!?p> 這么神秘……
“還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嗎?”
頂著一頭雪的青音從外面回來,便看到自家坐沒坐相的殿下已經(jīng)笑昏在靠枕堆了,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說:“殿下,青音回來了?!?p> 抹掉因為某個老貴族為老不尊做出荒唐行徑而笑出的淚花,六王女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叫青音坐下。
“軍隊那里怎么樣?青往怎么說?”
“您吩咐的事情青往已經(jīng)安排下去了,犧牲士兵的補貼也送了。青往叫我來問您,過年的時候,需不需要派軍隊里的人進(jìn)宮保護(hù)您?”
通常,王宮內(nèi)的護(hù)衛(wèi)工作都屬于侍衛(wèi)隊,軍隊并不插手,六王女身邊也有專門的侍衛(wèi)保護(hù)。但是,到了過年的時候,貴族大批量進(jìn)宮,加上跟隨他們的侍衛(wèi)、女官、隨從,侍衛(wèi)難免有疏忽。之前便在過年的時候,讓刺客混入,出現(xiàn)險些刺傷六王女的事情。而那次的事情,讓國王大為震怒,首次要求軍隊派人來保護(hù)六王女。不過這幾年,情況好了些,軍隊派不派人,還是看六王女的意思。
“不用麻煩了,今年,重頭戲不在我身上,我不會有事的?!?p> 六王女沉吟一會兒,說出了這意味深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