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走得太急了?!币Ρ棠笸藘刹剑终眍~前碎發(fā)。
陸行云輕咳兩聲,注視著面前眼生的佳人:“這位小姐,以前似乎不曾見過?!?p> “初至府上,先生是陸家人?”姚碧凝想起陸笵曾向她提及,今日是場家宴,其他親族想必亦會到場,只當(dāng)他是為此而來。
“我是陸行云,小姐貴姓?”他的容貌長得硬朗,輪廓分明,但唇色卻有些發(fā)紫。
“我姓姚?!北棠技吧院笤谘缦弦矔姷?,末了又添一句,“隨陸笵從滬上來的?!?p> 姚碧凝心道此時往前院去,也不知能否趕上時間。她一個隨陸笵而來的小輩,總不好遲到。
碧凝準(zhǔn)備啟唇告辭,結(jié)束這段無意中撞出來的寒暄。
“既然如此,姚小姐應(yīng)當(dāng)也是要去家宴的?!标懶性频皖^看了一眼腕表,接著說,“時間不早了,一起吧。”
姚碧凝跟上他的步子,邁過門檻。迎面而來一位光彩照人的女眷,蜀錦制成的裙褂繡工精湛,腕間一對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肌膚保養(yǎng)得宜。
“行云,族里的長輩都已經(jīng)入席了?!毖λ铺m停在陸行云面前,抬手替他撫平了西裝的衣領(lǐng),“趕緊去向人打個招呼?!?p> 陸行云向碧凝頷首示意,轉(zhuǎn)過彎闊步往前廳去了。
薛似蘭理了理繡團紋的袖口,收回注視著陸行云背影的目光,轉(zhuǎn)眸看向碧凝:“你是?”
“夫人,我姓姚,此番……”碧凝說到一半,卻被人打斷。
“我知道你,笵兒在信里提到過的姑娘?!毖λ铺m笑了笑,細(xì)長的黛眉彎如弦月,“北地比不得南方的精巧,還住得慣么?”
“夫人謙虛了,廂房里一應(yīng)俱全,樣樣都是好的。”姚碧凝溫言相答,看來面前的夫人正是陸笵的母親。
薛似蘭拉過碧凝的手,憐愛地看向她:“好孩子,難得來一趟,只當(dāng)是自己家里。何況菀兒在府里也沒個伴兒,你們姑娘家正好多說說話?!?p> 姚碧凝從她的話里聽出了些弦外之音,只當(dāng)不知道,莞爾應(yīng)著:“昨日已經(jīng)見過薛小姐,相談甚歡?!?p> “菀兒是我看著長大的,雖然出身望族,性子一點兒不驕矜。”薛似蘭輕拍碧凝的手,眸光忽然落到那金繡的勾云紋上,驟然一冷,“這衣裳是誰挑的?”
“夫人,有什么不妥么?”姚碧凝感受到薛似蘭冰冷如霜的視線,緩緩開口。
薛似蘭松開手,眸光緊盯著梨花白衣緞上的勾云紋,嗓音驀地提高:“難道笵兒沒有告訴過你,這場家宴是為什么而準(zhǔn)備的么?你是他邀請來的客人,可是不應(yīng)該如此觸犯主人家的臉面!”
“姑母,家宴就要開始了?!毖页鰜韺と耍瑓s見薛似蘭滿臉怒容,不禁出言相勸,“姑母,姚妹妹不知道咱們家的事,必然不是故意的。您是長輩,消消氣?!?p> 薛似蘭冷眼看一眼姚碧凝,指尖轉(zhuǎn)了轉(zhuǎn)腕間的鐲子,轉(zhuǎn)身離去。
姚碧凝被薛似蘭的驟然轉(zhuǎn)變弄得一頭霧水,疑惑地望向薛菀:“薛小姐,這件旗袍有什么地方不對么?”
薛菀搖了搖頭:“不是這件衣裳不好,而是這紋樣令姑母想起了一些不快的舊事。我記得今早在院子里遇到姚妹妹,那時候穿的是一件洋裝。雖說昨日見過這身勾云的旗袍,也就沒有多提?!?p> “薛小姐不必自責(zé)。陸笵曾向我提起,夫人重舊禮,素凈點的旗袍總是好些?!币Ρ棠肫疰?zhèn)守府中宋媽將旗袍遞給自己時的神情,加之后來陸笵讓她將旗袍改成自己的身量,看來這件衣服背后另有文章。
薛菀嘆息一聲,囑咐道:“姚妹妹還是將旗袍換了再入席吧,否則這場家宴怕是不能順利進(jìn)行了?!?p> “多謝薛小姐提醒?!北棠鬼谎劢鹄C的紋樣,決定還是將它換掉。
盡管陸笵曾經(jīng)告訴她,這身衣服是特意為見薛夫人而準(zhǔn)備的,但如今看來沒有必要再穿到宴席上去了。她并不知道這背后的用意,但目的已然達(dá)成了。
薛似蘭為此勃然大怒,言語間的不愉指向碧凝,可只要她的心緒稍加平復(fù),就能很快明白——姚碧凝不會知道陸家舊事,真正的授意者只能是陸笵。
“姚妹妹,我先回席上去,會給你在身邊留一個位置。”薛菀轉(zhuǎn)身離開,竹青色的身影消失在轉(zhuǎn)角。
姚碧凝正準(zhǔn)備回廂房更衣,卻見不遠(yuǎn)處躺著一枚藕荷色的香囊,掛著兩根流蘇穗子。
她俯身拾起,卻見香囊上繡著一朵棲蝶的牡丹,或許是取蝶戀花的意蘊。
這枚香囊是薛菀遺失的。
可是薛菀素來不愛花草,廂房內(nèi)也沒有一絲香料的味道,為何隨身帶著這樣一枚錦囊呢?
并且,這枚香囊并沒有被薛菀佩戴在身上,而是藏在袖中。竹青色的衣綢,若襯著藕荷色香囊,必然極為惹眼,可碧凝方才卻沒有見到。
罷了,多思無益,眼下?lián)Q了衣裳趕去家宴才是要緊。
姚碧凝將它帶回廂房,預(yù)備晚些詢問之后再交還給它的主人。
薛菀坐在偏桌,與主桌之間有些距離,加上屏風(fēng)相隔,姚碧凝從外間進(jìn)來也沒有弄出什么動靜。這一桌都是年輕姑娘,姚碧凝朝薛菀一笑,在她身旁的空位落座。
“維章怎么不在?今天可是行云的生辰,咱們一大家子齊齊整整的才好?!标懭搴攘艘豢诰疲f話聲中氣十足,屏風(fēng)這邊也聽得清清楚楚。
姚碧凝想起方才在垂花門旁遇見的男子,低聲向薛菀問道:“陸笵的長兄就是陸行云么?”
“正是,姚妹妹應(yīng)該還沒有見過吧?!毖乙嘈÷晳?yīng)答。
“之前有過一面之緣,卻沒有想到他就是這場家宴的主角?!北棠砹死砣箶[,索性同桌也有別的姑娘穿了洋裝,倒不算惹眼。
薛菀夾了一塊魚,細(xì)細(xì)挑著刺:“你方才也聽到了,姑父卻沒有回來,其實也未必是營地里有多少事?!?p> 姚碧凝聽著薛菀漫不經(jīng)心的語調(diào),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如陸府這樣的門庭,總會有些事不足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