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染城西有一大片連綿的山林,山中多猛獸,又有眾多精怪傳說,百姓都不愿靠近。就連官家開辟的官道,都是繞了一個大彎,特意避開了這里。
密林深處有一座很不起眼的小院,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院墻破敗不堪,就連木門都爛掉了。
一個身穿麻衣的中年漢子坐在院門口,悠閑的曬著太陽。
終于要開始了……
或者說,是結(jié)束了……
一個滿頭雪絲,赤紅瞳仁的女子輕步而來。
中年漢子笑道:“還有三天,你這都等不急了?”
女子道:“都等了千年了,還差這些時日嗎?”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比她的步子還要輕。
中年漢子問道:“那城中可曾有你相中的人選?”
女子搖搖頭,“千年不曾有一人?!?p> 中年漢子喟嘆一聲,“看來這場浩劫注定是要由我一人來承擔(dān)嘍!”
女子淡淡一笑,“你我已經(jīng)相伴千年,再多呆些時日又何妨?”
中年漢子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我還沒活夠!”
女子單手撫著如雪秀發(fā),沒來由的說了句怪話?!安恢@百年里,我又要再長出多少頭發(fā)來?!?p> 中年漢子望向北天,嘟囔道:“也不知道那小子行不行……”
……
趙郡守的私宅里。
許護(hù)邑又捧著兩壇酒去了少將軍的房間。
他一推門,屋子里還是有兩個人。
許護(hù)邑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宣紫靈笑瞇瞇的說道:“許叔叔,就知道你倆在和我演戲。哪是我跟著小漠,明明是他支開了我,好讓你給他買酒?!?p> 許護(hù)邑尷尬的笑道:“小姐,這可都是少將軍的主意。和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韓北漠見他如此不仗義,氣鼓鼓的說道:“許叔叔,不帶你這么坑人的。明明是你覺得一個人喝悶酒沒意思,才出了這個餿主意?!?p> 宣紫靈杏眼一立,佯怒道:“韓北漠,少和我裝無辜!我還不知道你?一肚子鬼點子!”
韓北漠立馬道歉,“紫靈,我錯了。就這一回好不好,下次真的不敢了!”
他說完,偷偷朝著許護(hù)邑做了個嘴臉。
許護(hù)邑強忍著才沒笑出了聲。心道少將軍也忒不容易了,這還沒成親呢!已經(jīng)被小姐管的服服帖帖了。
宣紫靈難得好心情,“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喝吧!不過說好了,至此一回!”
韓北漠立馬眉開眼笑,連連答應(yīng)。
他從懷中摸出一根紫玉發(fā)釵,笑嘻嘻的說道:“紫靈,其實許叔叔是幫我買這個去了,只是順路打了點酒。陪我跑了這么遠(yuǎn),難為你了。本想大勢結(jié)束后給你的,不過你知道,我藏不住事。你帶上,看看喜不喜歡?!?p> 宣紫靈接過發(fā)釵,瞥了一眼?!八讱?!”
不過她還是美滋滋的帶到了頭上。
許護(hù)邑不由暗暗挑起大拇指。少將軍不僅神道通達(dá),哄女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看來不必?fù)?dān)心以后沒法子找他喝酒了。
兩個酒鬼相對坐定。
韓北漠問道:“今天集市上那三人如何?”
許護(hù)邑喝了口酒道:“蹲著湊熱鬧的那個姑娘不過四階巔峰,遠(yuǎn)處的少年堪堪過了三階。倒是那個身穿大黑袍的小女孩,我沒看出個所以然來?!?p> 韓北漠說道:“許叔叔,你忙于軍務(wù),怕是很少去看邸報吧?那個小姑娘就是鼎鼎大名的天字號要犯魔女夜姬!”
許護(hù)邑不可思議的說道:“就是那個一人覆滅了唐宇王朝的夜姬?我的乖乖!竟然是個那么點的小丫頭!我還以為會是個老妖婆子呢!”
韓北漠贊同道:“人不可貌相。幸虧剛才她沒有殺心,否則不知又要枉死多少無辜百姓了!”
許護(hù)邑問道:“小漠,她也是為斬神而來的吧?我們怎么辦?”
韓北漠想了想說:“我們不必理會。神封一碎,各憑本事奪寶便可。再者說,抓她也不是我們太平軍的事,一會傳書回去即可。”
許護(hù)邑點頭道:“好像屠魔軍已經(jīng)有隊伍來到封途洲了,我直接傳書給他們便是。”
韓北漠道:“也可?!?p> 許護(hù)邑憂心道:“這樣說來,和夜姬一起的那倆神修也非善類?”
韓北漠搖搖頭,“不清楚。我沒在邸報上見過他們的面孔。不過我們不得不防。那個翹頭發(fā)的漂亮姑娘有些奇怪。她的神道不像是由神遺點開的,也不像我這樣自己悟道的。恩……完全看不明白?!?p> 宣紫靈插嘴道:“那個漂亮姑娘會不會是像爹爹那樣得了神尊大人的指點?”
韓北漠聽出了宣紫靈話中帶出了一種其他意味,馬上改口道:“那個姑娘我沒看幾眼,真真鬧不清楚。不過能由神尊大人親賜機緣,都是何等人物。我覺得不是?!?p> 許護(hù)邑憋著笑說道:“一個蹲著看熱鬧的野丫頭,當(dāng)然不會入少將軍法眼,神尊大人更不會如此青睞?!?p> 宣紫靈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便繼續(xù)問道:“那個三階的少年呢?”
許護(hù)邑很自信的說道:“應(yīng)該只是偶得機緣,才踏上的神道。若不是他毫不掩飾肩頭的神遺光芒,我都注意不到他?!?p> 韓北漠卻面色沉重的說:“這便很有嚼頭了。許叔叔,不知你注意到了沒有?那人從始至終都盯著我們的馬,卻沒怎么看咱們。而且,他一直都牽著夜姬的手,夜姬好像還挺習(xí)慣的!”
許護(hù)邑又喝了一大口酒,“我的乖乖。應(yīng)該是不知道夜姬的身份吧。才破三階,夜姬要想殺他,連根手指都不用動?!?p> 宣紫靈與韓北漠朝夕相處,聽出了些余音,便問道:“小漠,怎么了?你似乎很在意那個少年?!?p> 韓北漠猶豫一下,說道:“他長得很像我哥哥……”
“什么?!”
這個回答完全出乎了兩人的意料。
宣紫靈馬上說道:“小漠,你怎么不早說?我這就叫人打探一下。我們馬上去找他!”
韓北漠落寞的搖搖頭,揭開那罐一直沒喝的酒水,使勁喝了兩口?!白响`,沒關(guān)系。當(dāng)年渡鴉闖進(jìn)我家,怎么可能放過哥哥呢?怕是我回到故國,有些睹物思人了??凑l都像兒時記憶中的人?!?p> 他頓了頓,又繼續(xù)說道:“這么多年了,哥哥就算還活著,也該像我一樣變化不小吧。怎么會還跟過去一樣破衣爛衫,滿臉泥灰,一頭亂發(fā)的?”
他苦笑一下,繼續(xù)自顧自的說道:“哥哥可是個英雄好漢,嫉惡如仇!看到有人欺負(fù)那個外鄉(xiāng)丫頭都要去打抱不平。他不可能容下夜姬的。哥哥若是還活著,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認(rèn)出我了?哥哥見到我會說什么?哥哥他……”
韓北漠說了很多,一邊說,一邊喝酒,最后酩酊大醉。
誰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還不是“酒入愁腸愁更愁”!
許護(hù)邑將韓北漠扶到床上,宣紫靈給他蓋好被子。兩人相繼出了屋子。
許護(hù)邑說道:“小姐,此行一了,以后就別讓少將軍回來了。故國舊土,難免惺惺念念?!?p> 宣紫靈嘆息道:“希望能早日平息渡鴉禍?zhǔn)拢瑸樾∧胰藞蟪??!?p> ……
城東獨院。
紅衣老者已經(jīng)痊愈,獨自在院中打云手。
寶冠姑娘大步走進(jìn)院子,一路踩出了無數(shù)赤紅足印。
紅衣老者俯首問道:“王主,為何這般氣惱?”
寶冠姑娘沒好氣的說道:“好心當(dāng)成驢下水!死了活該!”
她沒頭沒腦的罵了一句,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進(jìn)了屋子。后面的大黑狗猶豫一下,也跟了進(jìn)去。
紅衣老者眼神深沉,見到神火沒有再去閑逛的意思。這才悄悄御風(fēng)而起。
大勢要來了,他還得和寒鴉國那幾個廢物交代幾句!
神火在屋中來回踱步。這還是她稱王后頭一回受了這么大的氣。以往那些神修,不是見到她阿諛諂媚,便是搖尾乞憐。她哪見過這般軟硬不吃的家伙。
本來是想出去結(jié)個善緣,這下好了,平白無故打了一架,還被人家把東西扔回來了。
神火瞥了眼角落里的風(fēng)牙,氣憤的說道:“這家伙為了個匪人和我拼命,是他傻還是世道變了?只念人情,不講事理?”
風(fēng)牙耷拉著腦袋,這次連嗚咽都省了!
神火更氣了。罵道:“你也會是個沒良心的東西!我好吃好喝的養(yǎng)著你,你連叫一聲都不愿意。一見到那個韓風(fēng)曉反倒撒歡了!”
神火雙指一掐,捏出一粒火種。她攤開手掌,火種在手心中燃起,然后露出里面的銅匣子。
她打開匣蓋,取出那枚騰蛇天目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嘟囔道:“看來是真傻。你不要!我還不給了呢!”
……
郡城集市中。
身穿紫色棉衣,頭頂翹發(fā)的姑娘左手拿著一串糖葫蘆,隨意逛蕩著,似乎是想把整座郡城都走個遍。
羅蘭咬掉一個裹了糖的山楂,嘴里抱怨道:“韓風(fēng)曉真是太沒眼光了。這么好吃的東西從來不買。就只知道買烤白薯。他也不怕哪天自己變成個大白薯!”
隨即,羅蘭又搖搖頭,嘟囔道:“韓風(fēng)曉變成白薯一定不好吃。就他那神遺都讓我么的胃口。哎!我可真可憐,找了個這樣的男人,以后日子還要怎么過啊?”
突然,一只手悄無聲息的伸了過來,一把搶過了翹發(fā)少女手中的糖葫蘆。
羅蘭立刻就炸了毛,左手一拳徑直朝著身側(cè)打出。
不曾想,如此剛猛的一擊卻被旁邊那人輕飄飄的接下。
羅蘭看清那人長相后,立刻喜笑顏開。
“景爺爺!我可想死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