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藍臉漢子被身上的分量壓得動彈不得,他惶恐道:“神君,這是為何?”
韓風曉說道:“別裝了,拜會求人哪有在別人背后現(xiàn)身的。不過是想偷襲沒得機會,找個借口罷了。你剛進山,就漏了馬腳,自己還全然不知。我單獨來此,就是要誘你現(xiàn)身?!?p> 韓風曉又不是羅蘭,不會為了教訓幾個毛賊如此大費周章。如果真的就只有這幾家伙,避一下也就罷了。
神火也不會擔心幾個普通匪人。就算她現(xiàn)在還用不了太虛法門,單憑那條本命小火蛇,同樣能把這幾個家伙嚇得屁股尿流。
她之所以會如此防備,甚至停止修煉做了御敵準備。還不是因為察覺到細微的神息流動。料想是有棘手的家伙借機潛入。雖然品階跌倒了谷底,王的感知和心性可不差分毫。
沙冬兒是何時察覺到這家伙的,韓風曉不清楚。不過她確實在有意無意的提點少年。不多的幾句言語,字字珠璣。先是點明神火不會懼怕幾個賊人,意在說明外敵潛入。又說麻煩自己找上門,也在告誡他來者不善。
好似先生為學生指點迷津,道理不會全說破,讓其自行參悟,反而會理解的更深更遠。可謂是用心良苦。
韓風曉雖然感知差了半步,不過這些言語真意倒是都領會到了。他便借勢而為。看似是要教訓幾個賊人,其實也是在救他們。如果來者又是只妖物,這幾個倒霉到家的家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韓風曉一手壓制著藍臉漢子,對著那幾個還跪在地上發(fā)愣的匪人說道:“還不快跑!神仙打架,看不好可會沒命的?!?p> 幾個人這才后知后覺的爬了起來,頭都不會的跑下了山林。
韓風曉心中默默嘆息。
那個藍臉漢子神息大作,頭頂上青煙裊裊,如同一座香爐。
韓風曉咂舌道:“山野精怪果然不同尋常神修,三階巔峰就有這般氣象了。我這手可是把一個四階的煉體神修壓得破了法。你就別折騰了。”
藍臉漢子冷聲道:“看來是我失算了。既然我被你所擒,說說吧。如何才能放了我?你放心,只要你收手,我便不會再與你糾纏。我們這些精怪,天地孕育而生,不入輪回。很惜命,也沒那么多圈圈繞繞,要比你們神人講信用。”
韓風曉笑道:“你怎知我不會殺你?”
藍臉漢子坦言道:“你都說了,不愿再背業(yè)債。不說你是否真有本事殺了我,就說殺我后牽連出的因果,就不算少。”
韓風曉說道:“危言聳聽。不過我的確很吃這一套。那你說說,為何要來找我麻煩?”
藍臉漢子說道:“很簡單,為了破階。像我這樣的山澤精物,雖然壽命可達數(shù)百年,卻很難修煉。除非得了天官封正的大機緣,換來一副不朽金身。就只有靠人間香火供奉才能一點點砥礪神道,延長壽命。我的確是山神,不過是寄身在百里外的掐頭山。有個泥身,但香火一直不多,使得我一直卡在三階瓶頸,遲遲入不了中三階。”
“我大限將至,若是在不破階,便要徹底消逝。今日你踏上這山路,我便有感應。你身上的業(yè)債慎重,晃動了山脈底蘊。恐怕都要勝過了這一洲百年所生的殺業(yè)。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這天下又生出了哪個大魔頭。不過稍一窺探才發(fā)覺,你的品階并不高?!?p> 他苦笑著繼續(xù)說道:“你如此罪孽深重,殺了你就是件潑天大功德,可是這千萬年的香火都比不得的。別說破開三階瓶頸,就憑此功德,想神庭討要個中土神州的山水正神都綽綽有余。幸虧我當時沒有鬼迷心竅直接來殺你,而又仔細探查了一番。我這才發(fā)現(xiàn)你身上的殺業(yè)很古怪,好似無根浮萍,虛浮表面,有果無因?!?p> “更麻煩的是由于你的殺孽太重,如烏云蔽日,反而遮蓋了同行兩人的業(yè)債。而這兩人似乎都要比你危險很多。我本來是不想招惹你們的。不過有個人找到了我,說他有辦法把你和其他兩人分開?!?p> 韓風曉突然問道:“什么樣的人?”
藍臉漢子思量道:“是個很漂亮的女子,頭戴冪籬看不見長相,品階不低?!?p> 韓風曉撓了撓臉頰。他結(jié)怨的人不少,有老者,有公子,有壯漢,唯獨沒有女子。而且他好像女人緣還不錯。
韓風曉點頭道:“她不會白幫你忙吧?她要什么?”
藍臉漢子說道:“她同樣只要你死。不過按照她說的,誰來殺你都成,唯獨她不能殺你。這是冥冥中的定數(shù)?!?p> 這讓韓風曉更迷糊了。自己到底招惹到誰了,這么想要他死。
藍臉漢子突然想起一事,說道:“她身后背著一把重劍,看著不下百斤?!?p> 韓風曉“哦”了一聲,默默記下。難道是大道爭鋒,此人與自己是神道上的死敵。可自己才是三階初品,還未踏足中三階。
神道三階為界,破階不易,要破開這上中下間的壁壘更是難上加難。固有“三階去凡胎,六階定神心”的說法。就是說,下三階雖為神修,卻不比凡人強出多少,年歲也如凡夫庶子。只有進入中三階,方可延年益壽。這個藍臉漢子就是卡在了這里。
中三階則要煉心,開悟神道。過了這個坎,不但延長壽命,返璞歸真。心路也更為堅定,直奔大道而去。沙冬兒就是心鏡蒙塵,才遲遲沒有升為王階。而到了上三階,說道就更多。
韓風曉還未去凡胎,其實還算不上真正的神道中人。要談神道爭鋒,為時尚早。也不知那個冪籬女子為何執(zhí)意要殺他。況且神修更講究手刃大道死敵,若是死敵苦戰(zhàn),對于日后上三階的修行越有幫助。
這女子最少也該是中三階,不可能不知這些。
越想越頭大,干脆不想了。
韓風曉搖搖頭,說道:“你我素不相識,無仇無怨,你就為了破階延壽,就要殺我。難道就不覺得心中有愧嗎?”
藍臉漢子苦笑道:“我本以為你是個仗著神遺機緣濫殺無辜的惡徒,才要殺你。但是剛剛看你對待那群歹人都沒有動殺心,就有些遲疑。這才誤了下手的時機?!?p> 韓風曉點頭道:“若是方才你直接出手偷襲我,早就身首異處了。我也不會和你說這些?!?p> 韓風曉說完,指了指藍臉漢子的腳下。那漢子低頭一看,只見影子如同活了一般,化成一條黑蛇,鉆入少年的影子里。漢子的影子同時淡了些許。
韓風曉又扯下系著錢袋的綁繩晃了晃。藍臉漢子這才看清那根繩子上纏繞著一縷白色頭發(fā)。就算他只是瞥一眼,也被那頭發(fā)中肆意的殺氣刺的雙眼生疼。
韓風曉在懷里摸索那么久,就是為了把真靈的頭發(fā)一并取出來。雖然他知道沙冬兒一定也做了完全準備,才沒一同跟來。不過自己也要留上一手。
遇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覆轉(zhuǎn)乾坤就是目空一切,才會連摔跟頭,幾次差點丟了老命。韓風曉上次大意,就差點害了羅蘭。這場大勢,韓風曉學到了許多東西,甚至比冰河鐵牢中學的好要多。特別是人心險惡,他深有體會。
藍臉漢子看到那白發(fā),重重嘆息一聲,不再凝聚神息對抗山岳之重。韓風曉也收回了手掌。他雖然看著輕巧,心里可是心疼的不得了。每一分神息都是“狼”口奪食,來之不易,必須珍惜。
藍臉漢子說道:“之前砸開天門那一劍就是你砍的吧。沒想到斬神新主如此年輕,還只是……三階?”
他不置可否的小心問道:“你真就只有三階嗎?”
韓風曉點點頭。
藍臉漢子慚愧道:“我活了四百年,早就到了三階巔峰,都沒敢去應那場家門口的大勢。果然英雄出少年!”
韓風曉不想解釋什么,便岔開話題道:“你既然是山神,那些陰兵為何要抓你?”
藍臉漢子苦悶的說道:“這也是我會答應那女子的原因。我在兩百年前就是這里的山神了。那時封途洲還沒有這么多國家,只有殷黎王朝統(tǒng)轄一洲。我便是那時顯‘圣’,保了一方山脈,殷黎皇帝不顧神庭封神法度,私立我為王朝的山岳神祇?!?p> 他似乎很是懷念故國,有些傷感的說:“那位陛下恐怕是普天下唯一一位敢公然與神庭叫板的人間君主??上Я恕?p> 他穩(wěn)定了下心神繼續(xù)說道:“后來殷黎內(nèi)亂,在我地界上有場大戰(zhàn)。我為守護地界上的百姓,放了場大霧,逼著戰(zhàn)場北移了百里。結(jié)果影響了戰(zhàn)局。雖然寒鴉國這方還是勝了,不過損失慘重。也影響了寒鴉國一并吞沒南面四國的大局。這次抓我的便是當年死去的將領。他現(xiàn)在是封途洲四方陰兵統(tǒng)領之一,專門負責抓捕淫祠山精。我倆又有舊仇,他以出兵抓了我十數(shù)次,每次都被我奪了過去。不過還是破壞了山脈靈韻,影響了我的香火。我才會深陷泥濘?!?p> 韓風曉點頭表示了然。他說的應該就是馬明羅戰(zhàn)死的那場大戰(zhàn)。
韓風曉并不同情這位淫祠山神。他轄制百姓的命是命,其他地方的百姓就該遭次兵戎之禍?那多死的數(shù)萬將士就該白死?他亂行神通,自種因果。有此業(yè)報也是咎由自取。
可就在此時,一條小火蛇突然撞入藍臉漢子后心。
那漢子哀嚎一聲,轟然倒地。
半刻后,他才爬起身,周身流光溢彩,兩眼熠熠生輝。頭頂蒸騰的霧氣入蛟龍鉆入云海,這片無名山崗竟然飄下了點點細雪。
藍臉漢子滿臉驚駭,轉(zhuǎn)身面對那位不帶寶冠依舊高昂著頭的姑娘,驟然跪地,磕頭不止。
漢子感激涕零道:“多些神君出手,為我破開瓶頸?!?p> 神火傲然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太懼死,要是和那陰兵打上一架,早就破階了。現(xiàn)在滾回去!你只要做好本分,守好一方山水。那些陰兵我會替你處理?!?p> 藍臉漢子一再叩首道謝后,化為白霧鉆入地脈中遁走。
神火看著滿臉錯愕的韓風曉,用她認為是懇求的語氣說道:“韓風曉,可否為我出一劍?”
韓風曉氣極反笑道:“好??!這一劍因果你替我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