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織坐在亭子里很是愜意，明明從未來過只是許久之前偶然的一次機會被元燁接近神宮里吃了一頓晚飯又順便溜達了一圈而已，但是眼前的繁織卻儼然是這亭子的女主人，一旁不安站著的千無歲倒像是初進神宮的不諳世事的少年。
“坐，本后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罷了，如今元燁不在，只好委屈你了?！?，繁織說完品了品手中端著的茶。
千無歲就沖繁織這記性，沒敢給她煮元燁慣常用的烏茵，生怕一個不小心在某個漫長的以后又被繁織記起來聯系到什么，就不好了。
“謝天后，能有機會陪天后閑話片刻，乃常人羨而不得之事，千無歲求之不得。”
千無歲向來不是個愿意委屈自己的人，絕不會像一般人那樣推辭再三不敢入座。再者，千無歲以為這亭子里，自己也算是半個主人，繁織雖為天后，卻也是客人。主客相對，哪有主人站著的道理。
“冒昧一問，不知神醫(yī)出身何處？”
繁織就像是真的在同千無歲聊聊家長里短一樣，又加上滿面笑容，很是慈祥，很是讓人難有芥蒂。再加上繁織的神情，這句話像極了無心之問。
千萱谷自千族覆亡之后便再無消息了，數千年的塵封想必也足以使千萱谷不為外人所知，千無歲到底是不想輕易暴露自己千族少主的身份。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將是自己畢生的弱點。
“無歲只是一介行醫(yī)，六界為家，并不曾記得有個什么出身之處?！?，千無歲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說得很是輕松。
“六界為家，想必神醫(yī)飽受顛沛流離之苦？”
千無歲含著笑意回復繁織，掏出扇子搖了一搖，這是千無歲與人閑聊時慣常的做法，“孑然一身，倒也未必是顛沛流離之苦，無歲倒是喜歡那種浪跡天涯的自在?！?p> 繁織親自給千無歲斟了一杯茶，“不知神醫(yī)給本后煮的是何茶？本后喝著感覺甚好，并非是后宮中的茶所能相比的，待會本后可是要討一些帶回去的。”
“天后言重，此茶不過是一種極為普通之茶，想必是天后初次喝，才覺得新鮮罷了?！?p> 飲了繁織親自給自己斟的茶之后，千無歲的笑容在臉上凝固了，又想了一下繁織方才的問題，覺得似乎繁織并非是無心之問。
當真是失策了，不敢給天后煮烏茵，結果卻拿成了萱茶花。
萱茶花，雖然有著一個花字，卻實際上是一種茶，一種只有千萱谷才有的茶。且味道很是香淡，用元燁的話說，就像是帶著千萱谷的芳香一樣。但凡飲過一次的人，都很難能忘記這個味道。
千無歲還是裝作不慌不亂的模樣，覺得也許是自己多慮了，天后向來深居后宮，除樂偶爾幫襯著點兒朝政，幾乎從不與外界打交道，想來，說不定根本就不知道千萱谷和萱茶花。
“神醫(yī)可曾聽說過千萱谷？”，繁織并不曉得千無歲此時已經糾結得不能自已了，但是卻曉得千無歲一直未同自己講實話。
千無歲淡淡地說，“無歲行走六界多年，雖說千萱谷如今已經漸漸不為人所知，但是無歲還是知道一點的?！?p> 千無歲曉得，要是直接說不知道，繁織絕不會相信的。
“知道一點兒，是多少呢？”，繁織饒有興趣地看著千無歲，讓千無歲覺得渾身不自在。
“千萱谷乃千族圣地，但是千族似乎后來不知為何突然全部覆亡了，無歲就知道這些。”
千無歲覺得當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元燁久了，扯起鬼話來并不會覺得有什么良心難安之處。
繁織方才的笑意已經沒有了，“神醫(yī)可知千族為何突然覆亡呢？”
“不知?！?p> 這是千無歲永遠的痛處，元燁從不會在千無歲面前提起的事情，突然卻被別人揭開，只是這一次千無歲卻不能逃避，不能流露出異樣。但是千無歲卻沒有辦法阻止自己想起幾千年來反反復復在腦海中停留的畫面，那是一個見證了自己族人盡數覆亡之人，此生都不會忘記的畫面。
繁織的神色甚至有些哀愁，“千無歲，你還要隱瞞本后多久？”
“無歲不知天后所指，還請?zhí)旌竺魇?。?p> “神醫(yī)敢伸出右手臂來嗎？”
千無歲愣住了，自己的右手臂在那場亡族之戰(zhàn)中被冥火所傷，留下了一個禾狀疤痕，再也無法去除。原來天后是真的有備而來，想必也是專程為了自己而來吧，連自己右手臂的事情都知道，呵，想必也很是清楚前因后果。
“神醫(yī)在擔心什么？”，繁織又坐了下去，“以神醫(yī)之智，當知紙包不住火。”
千無歲很是不明白，為何繁織既然清楚自己的身世，卻等了這么多年，才來找自己。以天后對元燁的關心程度，就更說不過去。
“無歲不知天后何意?！?p> “不知？你好大的膽子。千族之所以覆亡乃是上蒼親自下令，你僥幸生存，不躲得遠遠的，竟然來招惹元燁，難道不是居心叵測？”，繁織并沒有動怒的模樣，只是極其平淡地詢問。
千無歲的眼中卻閃爍著怒火，“即便千族做錯過什么，也已經過去了數十萬年，為何還是要對千族趕盡殺絕？該付出代價之人，早已經灰飛煙滅，為何還要讓他的族人世代受過？”
“那是上蒼下的詛咒，一旦詛咒開始，只要尚有人幸存，就永不終止?！?p> 千無歲冷笑一聲，“我偏要看看，是怎么個永不終止?！?p> 滿園的海棠，紅色與白色交錯，遠處似乎還能瞧見點藍色，不知道元燁是什么時候將剛培育好的藍海棠移植過去的。
繁織摩挲著手中的茶杯，里面的茶是已經涼透了，但是那種芳香，仔細聞還是可以聞見，“我不知你為何能活到現在，但是我知道你是元燁最信任的人。我來，并不是為了要揭開你的過去，也不是要怪罪什么，說來，我是來感激你的?！?p> “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