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你們這起沒有生命的粉末,也被那個鬼魅下了咒了嗎!我緊咬牙根,用指頭抹,用指甲刮,突然陳新驚恐的喊了一聲:“不好了,香在抖!”
我猛的停手,是真的,香在抖,兩個骨灰盒中間的那只碗中,那一根亦是沒有生命的粉末的凝聚物突然活了,正象一個氣極了的人渾身抖顫個不?!膫€人都本能的往后一退,又重新圍攏上去看這幕恐怖的奇景,三哥大聲說:“天眼有感應,天眼有感應!莫再顧念旁的事,那東西來了,鬼首來了!”
鬼首來了???四個人一齊扭頭去看窗外,外邊的情形起了變化,場壩火光妖冶變換把天上的烏云閃得發(fā)黃發(fā)綠發(fā)紫,招魂幡和望山桿的長腦袋卻僵固在吊腳樓上不再東搖西晃,笙樂聲牛角號聲人聲都停止,象為某個大人物到來讓道清場似的。全場寂靜,只剩了那一個銅鼓在響。銅鼓聲變換了一種節(jié)奏,比先前慢,卻更沉重,古怪,時常停頓,好象從地下有一個腳步,踏著一架長梯慢慢慢慢走上這世界來。
那是一個漫長的時刻,我忘記了羞辱,心跳得象銅鼓敲。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鬼神嗎?好象身體深處突然睜開一只眼睛,我從那眼里看見,在那邊場壩之上,那個渾身雪白的人操起沉重的石杵深插進滿盛谷米的壇子缸……香不抖了,天眼的象征物筆直的立在米碗當中。我又看見了在村寨的另外兩間暗室,雅溫的木屋和丫妹的臥房里面,代表地眼和人眼的兩根香亦在兩只碗中直立著……三眼一體,雅溫說過的,三根香一倒俱倒,一立俱立。
銅鼓聲敲完最后一響,從此再無聲息。
寂靜在突然間降臨。
下一個聲音是什么?
“放人!”
一個尖喉嚨一聲凄厲的長號,緊接著便有一千個喉嚨一起長號:
“放人!”“放人!”“放人!”
全寨都震撼了,香再次顫抖,這一回,可比先前兇得多了,連香柱周圍的谷粒也跟著悉悉索索的在翻跳,象碗中有東西在拱,極力想要頂出頭上的鎮(zhèn)壓之物沖破出來——但那東西并不在碗中,因為碗自己也在嗡嗡嗡的急速震顫著!我按住碗邊不許它再顫,沒有用,因為碗底下的供桌在顫,四個人一擁而上抵住供桌的四角,還是沒有用,因為供桌底下的地板在顫,發(fā)生地震似的,整棟破爛不堪的吊腳樓都在顫抖,震顫的來源正是在這棟危房的地底下!
真有東西要從此地出來嗎……
“李老師,守住天眼,莫讓那龜兒子出來!”三哥朝我喊。
“怎么守……我不懂弄這個啊!”
“用鎮(zhèn)寨之寶!用古錢噻!”
我飛快的從頭上摘下古錢,端正的放在供桌中央。
一切震顫如故,連銅錢也加入進去,錢上的鳳凰和文字都震得模糊了。
“咋個不中用呢,咋個不中用呢,”三哥急得搓手搓腳,“肯定是有咒語,雅溫為啥不傳我們幾句咒語呢……”
“放人!”“放人!”場壩上的呼聲愈發(fā)高漲,地震在持續(xù),一縷白汽從樓板的破損處冒上來,白汽越冒越多,整間屋子云霧繚繞,撲在臉上,又腥又熱,難道溫泉又快要噴發(fā)了?我豎起耳朵,果然聽見從樓下傳來咕嘟咕嘟好似大量的水沸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