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們開始陸陸續(xù)續(xù)進場,戲場內(nèi)喧鬧的景象與后世電影院頗為相似,一時間竟使柳輕候有些恍惚,旁邊陪他坐著的常建從入口處收回目光,輕輕一笑道:“這個時候無花你還有心思折騰酒,年紀比我小十歲,但你這份靜心功夫為兄卻是自嘆不如”。
柳輕候也從熙熙攘攘的進場人群中收回眼神,苦笑作色道:“靜個鬼的心!我就是因為心里實在躁的難受,這才自己找事來分分心,怎么樣,有新消息?那金榜什么時候能張布出來?”
常建搖搖頭,神情間的煩躁一目了然,“這時候每天都有無數(shù)個消息出來,只不過沒一個能作準的。至于張榜時間,依照往年的慣例多是十天左右,哎,折磨人哪”
“等著吧”,四目對視,兩人俱都是苦笑。
說話間,客人們已經(jīng)進的差不多了,唐代女子的自由度幾乎是封建王朝時代最高的,沒什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傻叉講究,所以戲場內(nèi)不僅是衣冠錦繡,更兼香風(fēng)陣陣,各式極盡心思的衣飾、妝容乃至發(fā)髻爭奇斗艷。
柳輕候咂了咂嘴,沒想到一段時間沒來,醉夢樓戲場居然衍生出了秀場的功能。
感慨一閃即過,在客人相繼落座仆役們開始送上酒水小食單時,他的注意力就全數(shù)轉(zhuǎn)移到了客人們的反應(yīng)上。
當客人們拿到酒水小食單時,一片意料中的低聲喧嘩在戲場內(nèi)響起。
常建顯然也注意到了,湊到柳輕候耳邊低聲道:“一甌酒要價五貫,你可真夠黑心的,酒如其名,果然是斷腸酒”
這本來就是黑心價!心中想著,嘴里說的卻是:“物以稀為貴,一分價錢一分貨嘛”
一句說完,柳輕候目光掃過周遭,竊笑聲道:“這么好的東西要價若是太低,怎么對得起他們那身穿戴?”
常建撇撇嘴,滿臉的嫌棄。
一甌酒五貫的價格從購買力上算差不多就是后世的六七千,確實是個黑心價,柳輕候直到此刻還能清晰記得九娘子聽到他所報定價時的表情。
不買對的就買貴的,咱是窮,但不能讓貧窮限制了想象力啊。
能到醉夢樓小戲場看小戲搬演的就沒有窮人,很快就出了個吃螃蟹的,巧的是這位老兄正好就坐在柳輕候身邊僅隔著一個座位的地方。
作為第一,他很自然收獲了眾多關(guān)注,不過在柳輕候看來這位老兄明顯很享受這份關(guān)注,迎著關(guān)注的目光點頭頷首示禮的樣子雖然有點做作的痕跡,但做作的并不過分,風(fēng)儀算得上極佳。
很快便有仆役端著漆盤走了過來,越靠近那位老兄,眾多好奇的目光便越往他手上集中,低低的議論聲也隨之開始出現(xiàn)。
“看那酒甌,是……越窯的青瓷?”
“劉公好眼力,觀其在燈火下泛出的釉色,不僅是越窯的青瓷,而且還是其中之最上品”
“嘖嘖,好豪奢,單這一只越窯青瓷酒甌就得一貫錢了,看那酒甌旁邊似乎還有一只小箋,也不知上面寫的是什么?”
“難得劉公有此興致,且容愚弟做個小東道。兀那仆役,且將那斷腸酒給某家來一甌”
“哎呀呀,這……”
旁觀者的議論聲中,第一位吃螃蟹的老兄已經(jīng)收到了他的斷腸酒,隨著酒甌一起送來的還有兩只造型精美的酒器,其形似盅,樣子雖小卻很是精致。
酒器旁邊是一張小箋,螃蟹老兄將之拈起,先自贊了一句,“好一筆八分楷書”,而后曼聲將箋上所書內(nèi)容輕誦出來:
漏春寺勸醉
野寺能釀銷愁酒,
但是愁人便與銷。
顧我共君皆寂寞,
只應(yīng)連夜復(fù)連朝。
此時那劉公他們點的斷腸酒也已送至,須發(fā)半蒼的他拿起小箋看完詩,再瞅瞅酒甌、酒盅,拈須一笑道:“好勸酒詩,好風(fēng)雅,單這份雅韻情思便也值得幾吊錢了。既有殷殷勸醉之心,只盼這酒值得一醉,莫要讓人失望才好”。
那做東道的同伴聞言一笑,手指酒盅道:“劉公說得好,風(fēng)雅是盡有的,只是用如此酒器盛酒,只怕人還未醉,手先已酸的要不得了”。
這時那第一個點酒的老兄已經(jīng)喝下一盅斷腸酒,旁觀者還等著他說說品酒滋味,他卻未發(fā)一言,表情古怪。
“哼,故弄玄虛”劉公二人等不得聽他評論,自斟了酒一飲而盡,而后兩人臉上同時露出了一樣古怪的表情。
這下子旁觀者們愈發(fā)的好奇了,不就是個酒嘛,何至于如此?當即坐在劉公旁邊那人側(cè)身過來,“尊兄請了,這斷腸酒滋味如何?”
劉公扭頭過來略叉了叉手以為還禮,微瞇著眼睛道:“酒如其名,值得那一醉”,開口說話間,一股遠超其它酒水的濃重酒氣從他口中噴出。
劉公的神情及回答都很勾人,那問話者也不再多言,拱拱手后便端起身子招呼仆役來一甌斷腸酒。
他這一點,跟他一樣心思的效仿者紛紛,一時間柳輕候耳邊響起的都是斷腸之聲,仆役們忙的穿花蝴蝶一般將五十甌酒在極短時間里銷售一空。
及至再有人點時,仆役們卻說今日之斷腸酒已銷售一空,給出的解釋是這種新酒制法艱難,當下產(chǎn)量太低,壞酒又太多,所以只得五十甌,尊客若有意,明日請早。
“二百五十貫就這樣到手了”,常建也不知在感慨什么的搖了搖頭,湊到柳輕候耳邊道:“庫中分明還有許多,正是錢落如雨的時候,怎么不賣了?”
柳輕候此時正留意著四周對酒味的議論,聞問隨口答了一句,“物以稀為貴,這是新酒,不抬抬身價怎么成?”
常建想了想后啞然失笑,“無花呀無花,你不做商賈當真是可惜了”。
柳輕候沒搭理他,依舊用心聽著各種議論,越聽越是放松,及至小戲搬演開始時,此前對于這開天辟地第一款蒸餾酒是否能被唐人接受的擔(dān)憂已徹底消失無蹤。
這個時候他今晚的事情也就辦完了,戲臺上的小戲搬演已經(jīng)看過好幾遍,實在沒心思再看,當下就起身離開。無奈常建自嗨有癮,畢竟戲臺上演員們所說所唱皆出自他手,堅決不肯走。
對于自己的文字這么自戀,這是病,得治!
柳輕候一邊腹誹一邊獨自一人離開,結(jié)果招來一片看傻叉似的眼神。醉夢樓戲場的票多貴多難買,這廝卻要在已經(jīng)開場的時候離開,這不是有病嘛,得治!
頂著群嘲出了戲場,轉(zhuǎn)身繞到后臺,本是來跟九娘子打聲招呼的,結(jié)果剛一進門正好撞見九娘子對面走過來。
九娘子一見他頓時雙手往后一背,與此同時還不斷呶嘴示意旁邊跟著的粗使丫頭趕緊走。
“站住”柳輕候叫住丫頭走近一看,她手里捧著個盒子,中間整整齊齊擺放著八甌斷腸酒。再往九娘子背后看看,手里還拎藏著兩甌,逼近過去后再看看小丫頭紅撲撲的臉蛋兒以及散發(fā)出的酒氣……
剎那間,柳輕候徹底理解了以前蕭大娘子每次抓住小丫頭偷酒時的心情??扌Σ坏茫葱募彩装。?p> “放回去!”
九娘子被抓了現(xiàn)行后的表現(xiàn)跟面對大娘子時一樣,哎呦乖的不得了,規(guī)規(guī)矩矩放下酒甌后立時用兩只蔥白小手捂住了耳朵,這也是大娘子培養(yǎng)出來的條件反射。
柳輕候拎著她就近找了間空房,關(guān)上門沒一會兒屋里就隱隱傳來痛心疾首的批判聲。
“自家的酒都偷,你能不能長點出息,能不能?”
“以后要喝多少沒有,非得現(xiàn)在偷,一甌五貫?zāi)?,還一偷就是十甌,都得值好幾萬了,你真下得去手。長安再是首都物價再貴,有這好幾萬也夠買個廁所了,敗家娘們兒!”
“無花,我錯了!只是,啥是廁所啊,莫非京中房宅又出了新樣式?”
水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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