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沒跑多久就見到正等在路邊的烏七和九娘子,看到他都是喜形于色,眼前烏七還要說話,九娘子連連擺手道:“回家再說,先回家”,看樣子著實是驚嚇的不輕。
找到朱大可一路直回開化坊,結(jié)果在家門口又被堵住了,好在堵著的人見是他當(dāng)即讓開了道路,邊盯著他看邊不斷手上打拱叫著恭喜。
隨即,“狀元郎”的叫聲就一大片的響起來。
消息傳回來了,這是聞訊來看熱鬧的,這時侯可萬萬倨傲不得。柳輕侯一邊笑著還禮一邊往家走,到了門口時就見著蕭大娘子正帶著一幫人在忙活。
兩個醉夢樓戲場的小廝抬著一張大簸箕,里面裝著許多紅紅的錢串子。
這些錢串子皆是用紅繩將五枚開元通寶綁在一起,名曰“聞喜錢”,蕭大娘子正撒開手抓著一把把的錢串子往人群里扔。許多人,尤其是孩童們一邊口中叫著“聞喜,聞喜”一邊撅著屁股搶,場面別提有多熱鬧喜慶了。
見是他回來,門前本就熱鬧的人群簡直是沸騰了,蕭大娘子一手拉著柳輕侯一手拉著九娘子將他們拽到了簸籮邊,“扔!”
于是柳輕侯就扔,一把一把的錢串子往出灑,他這一扔,此前沒動過手的許多大人也開始上前搶,想要親手沾沾狀元郎的喜氣。
孩童們搶的愈發(fā)起勁,就連口中的詞兒也都為之一變:
狀元郎,狀元郎,中了狀元娶新娘。娶新娘、入洞房。
入洞房,鉆紗帳,新娘嬌,新娘俏,來年生出個胖寶寶。
此詞一出,眾皆大笑,許多人的目光也就從柳輕侯身上轉(zhuǎn)到九娘子身上,直把她看的滿臉通紅,想要往后退,卻被蕭大娘子在后面給緊緊頂住了,“這時侯可退不得,站直,穩(wěn)??!”
一簸籮錢撒完,又有仆役捧著一套文房四寶上前,柳輕侯一看正是素日里自己用慣的那一套。
文房四寶一出,場面比剛才撒錢來的更熱烈。只不過這回卻是大人領(lǐng)著孩子上前磕頭,說恭喜吉利話兒,說完就眼巴巴的瞅著那些筆墨紙硯。
“隨便給點兒”在蕭大娘子的低聲提醒下,柳輕侯拿過一管兔毫筆遞了過去,孩子欣喜的收了,他爹則在一邊致禮做謝,看臉上的表情倒是比撿了一大把錢更興奮。
一個又一個上來磕頭的,直到文房四寶徹底分完,人群才慢慢散去,臨走前還不忘嚷嚷過幾天要看狀元郎跨馬夸街的風(fēng)采。
終于把這些人都送走后,柳輕侯長出一口氣,但覺就這么一會兒功夫的熱鬧倒比干一天活兒還累。
轉(zhuǎn)身進門,沿途遇見的小奚奴及新羅婢莫不滿臉堆喜,隔著老遠就脆生生下拜恭賀家主狀元及第,此時之柳宅內(nèi)外都被巨大的歡樂氣氛籠罩著。
烏七見柳輕侯只知道讓奴婢們起身,卻又沒個表示。當(dāng)即拿出大管家的做派,大聲道:“公子有令,今日宅中上下人等一體發(fā)賞錢兩吊,酒肉不禁”
此言一出,歡聲雷動,隨即就有許多奴婢,尤其是那些新羅婢走上前來怯生生的在柳輕侯身上摸摸。
這是干嗎呀?柳輕侯正自不解,身后烏七叫道:“別動。公子可不能厚此薄彼啊,狀元郎的喜氣總也該讓自家人都沾沾”
這么有道理的話怎么能不聽,何況大家又都這么開森。于是柳輕侯就不動了,跟個吉祥物似的任府中奴婢們來摸,其間還有幾個活潑大膽的不走尋常路,別的新羅婢都是摸袖子,了不起摸摸手,她們倒好,上手就往臉上招呼,摸完笑著就跑,那個身姿婀娜,青春逼人哪!
終于該摸的都摸完了,柳輕侯進了所居小院的正堂后就癱在椅子上,今天過得實在是太刺激,人著實是累了。
蕭大娘子倒是精神的很,進了正堂見沒有奴婢在側(cè),當(dāng)即就對九娘子耳提面命,“剛才那幾個摸臉的你可得防著點兒,瞅著就像是狐媚子。你以后要給他房里收人也得先仔細看看品性。還有,趕緊派人去漏春寺,這天大的好消息得盡早報給你大伯子知道”
“大姐,你說話真是……什么大伯子嘛”九娘子嘴里拗著,身子卻是轉(zhuǎn)的極快,一溜煙兒就跑出去安排了。
說完九娘子后,蕭大娘子就三步并作兩步到了柳輕侯面前,先是準(zhǔn)備揪,想想似覺不妥,遂又改了動作把柳輕侯一張臉捧在手心里左瞧右看,眼中光芒亮的都能冒出火星子,“哎呦呦,大姐可真得好好看看,這小和尚怎么就變成狀元郎了呢,天爺爺呀,這可是狀元!”
知道是狀元還整這姿勢?多不雅相!
柳輕侯掙了幾掙卻始終沒從蕭大娘子手心里掙出來,她那兩只手跟鐵鉗子似的,“說,啥時侯娶九丫頭?”
口中問著,手上又動了動,這是要改捧為掐的節(jié)奏。
有了剛才榜下捉婿的事兒,這一問還真就問到柳輕侯心坎兒上了,當(dāng)即也不掙了,迎住蕭大娘子的眼神道:“現(xiàn)在就操辦!”
說完瞅了瞅外邊的天色后續(xù)又道,“兩個時辰后拜堂,晚上就入洞房”
唐朝結(jié)婚就是在晚上,取“婚”者“昏”也之意,時間上完全不是問題。但柳輕侯此言一出,卻引得屋里一片笑,剛剛交代仆役回來的九娘子更是在門口就捂住了臉,只不過手指間露著的縫隙大了些而已。
朱大可笑的最起勁,哼哼聲道:“師父,就算想入洞房,你這也太……心急了,九娘子她又跑不了,咋能這么急促?”
眉花眼笑的蕭大娘子終于放了手,她此刻真是越看柳輕侯越滿意,怎么看怎么順眼,不過嘴上卻道:“朱二說的對,你都狀元了,婚禮怎能這么倉促?再則這幾天且是有你忙的,哪兒有心思操辦此事?”
柳輕侯聞言,搖了搖頭一聲嘆息。
見他如此,蕭大娘子總算看出些不對,但不等她問,門子來報說楊崇義前來賀喜了。
楊崇義只是個開篇——賀客上門的開篇。緊隨在他之后李行首來了,王縉來了,尋芳閣東主趙無極來了……一撥接一撥的賀客絡(luò)繹不絕,以至于柳輕侯都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在長安居然認(rèn)識那么多人。
因是人來的多且雜,招待都沒法兒弄,最終只能是今天先說說話,改日再一起攬總設(shè)宴答謝。
賀客絡(luò)繹不絕的間歇,禮部一個官員循著他們考前所填的地址找上門來,寒暄恭喜過后為之分說了未來幾天的安排,柳輕侯自然是一一熟記于心。
等最后一撥左鄰右舍的賀客也走了之后,柳輕侯真是精疲力竭的一句話都不想再說。高興是真高興,但累也是真累,那感覺直比考進士時更累。
想著明天一早還要到禮部學(xué)禮,柳輕侯仰天長嘆一聲,洗了個澡后便早早睡了。
等他睡下后九娘子才回去醉夢樓,盡管柳宅足夠大,她來的也勤,不過卻從未在此歇宿。九娘子自有屬于九娘子的堅持。
九娘子一邊走一邊哼著小調(diào),看到路中間的小石頭時還會抬腿踢上一腳,滿腔的欣喜與開心真是藏都藏不住的要蹦出來。
同行的蕭大娘子嘴角含笑的看著她,眼神里的寵溺甜的都快溢出來了,“小沒良心的,要嫁人了就這么開心?若是讓別人看見,怕是羞也要羞死你了”
九娘子原地一個轉(zhuǎn)身從側(cè)面抱住蕭大娘子的脖子,“大姐,什么呀,我是為無花高中狀元而高興,這可是狀元,而且還是咱大唐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狀元,無花真了不起!誰要嫁人了?我陪你還沒陪夠呢”
蕭大娘子撇著嘴大大的嗤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誰現(xiàn)在忙完醉夢樓戲場的事情就往開化坊跑,陪我?我現(xiàn)在想見你一面都難,你可陪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