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綺羅一顆心都“砰砰”的緊了,糾結的拽著他的衣袖小聲催促:“四少……”蔣懷南略略一笑:“和你開個玩笑。”
孫成毅愈發(fā)稀奇:“你什么時候也會玩笑了?”他余光落在蔣懷南身后,只大致瞧著一抹耦合色的衣角,一晃而過的面容也不清晰,卻隱隱有些熟悉。玩味之情頓生,孫成毅舉杯一笑:“頭一次瞧見你這樣,稀奇,真是稀奇?!?p> 他和蔣懷南私交不淺,從未見過他身邊有那個女人出現(xiàn),如今倒是大開眼界,不由心生狐疑。
顧綺羅躲在后面,進退不得,聞言更是羞惱,只得愈發(fā)躲藏起來。蔣懷南微微頷首,覆手蓋在她發(fā)頂,把面孔遮掩了大半:“先回去,我和孫督軍有事要談。”
這是再給她臺階下。顧綺羅借機溜了。剩下孫成毅望著那背影略略出神,蔣懷南道:“怎么?”
孫成毅摸了摸下巴:“覺得有點眼熟……”
蔣懷南“唔”了一聲:“大抵小姑娘都有些相似吧。”孫成毅笑作默認,兩人簡單言談幾句,隨后又扯到了今日,孫成毅嗤笑道:“要不是因為鄒石先生,我真不打算來?!?p> 蔣懷南微微搖頭:“那些字畫你別拍?!?p> “為何?”
“你帶不走。”
廳中觥籌交錯,留聲機里放著優(yōu)雅的樂曲聲,不少報上才能見到的熟悉面孔在人群中浮動著。男人忙著交際,女人亦忙著交際。不過這交際,到底不是一碼事。
燈光漸漸熄滅聚攏,落在了寬闊的臺上。一應西洋式的擺設,還用透明的玻璃罩子將拍賣品牢牢的保護起來。拍賣師西裝領結,手里捏著小槌,出價敲定,走得流程很是迅速。
顧青山不懂這些,他扭頭一看,瞧見顧綺羅亦是興致缺缺:“都說了沒意思,你還非得跟過來?!蹦钦Z氣里含著一縷寵溺的笑意。顧綺羅往自家父親身邊湊了湊:“誰讓爸爸過幾天就要走了,我只能多纏著你啦?!?p> 顧青山笑著拍了拍女兒的肩頭:“爸爸只是北上,跑些香料,而且有督軍幫襯著,很快就能回來的?!彼窒碌纳碜右唤櫱嗌狡娴溃骸霸趺戳??”
顧綺羅面色有些白:“爸爸,北邊不安全,你能不能別自己去?!彼洗卧诮棇幍臅r候心里就生了懷疑,閻易山若是動不了蔣懷南和孫成毅,那便一定會先給北邊的張作成一個下馬威,殺雞儆猴。
“貨物貴重,我不放心。”顧青山溫和道,“放心,下月是你媽媽的生日,我一定記得趕回來,給你們帶些小禮物。”他想起執(zhí)拗的妻子,微微嘆息,“你媽媽喜歡胭脂水粉,聽說那邊進口的也不少,我倒是帶些回來,順便也幫你說說好話。”
臺上又是一聲拍賣槌擊落的聲響,沉悶悶的。顧綺羅好轉的情緒又被垂落了下去,她抬眸看著燈光下的父親,發(fā)絲染了霜雪,些許的灰白混入其間,又被梳理整齊的別在腦后。
她眼眶忽然就有些潮濕。
“這是鄒石老先生的珍藏——《江城秋訪圖》,這幅畫是金陵八家之一的吳宏……”
孫成毅臉色漸漸鄭重起來,可當起拍的時候,他微微擰眉,似是在思考,而下一刻,手依舊搭在雙膝上,穩(wěn)穩(wěn)不動。
怎會?顧綺羅驚愕的望過去,字畫價格不斷攀升,但孫成毅始終恍若未聞,只端著身子,穩(wěn)穩(wěn)當當?shù)穆湓谀菑垪椖疽紊稀?p> 這是壓軸的,字畫敲定,價格很是不錯。鄒老先生面色卻并未多少喜色,他半闔目,像是在沉思。顧綺羅再偷偷去看蔣懷南,卻絲毫沒尋到他的半點影蹤。
散了場,廳中的人四散,不少男人嫌熱,解下西服外套搭在手上,踩著步子往外面停著的汽車走去。來這兒的都非富即貴,禮堂門前停了不少汽車,密密麻麻的,將整條路堵塞的水泄不通。
顧綺羅才站在第一階臺階上,正前方是宋學瑞的座駕。
他的司機主動敞開車門:“老爺?!彼螌W瑞架子端得高,傲氣的一抬下頜,司機套戴上白絲綢的手套,替他撣了撣灰,乖乖退到一邊。宋學瑞說了句“下去吧?!?,這才提步,彎腰往車里去。
可就在這當口上,街口的最前方,一聲劇烈的爆炸響起。
那一瞬,顧綺羅清楚的看見了漆黑的夜色上,蒸騰爆發(fā)的火光,燒亮了天跡。街頭的那輛轎車在猩紅的火光中被照亮,露出黑漆漆的框架,混合著里面模糊的人影,還有聲嘶力竭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