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速不快不慢,考慮到拖著后面那輛車的安全,一路上大明都在四十邁左右。
好在此處有了信號,觀音聯系了小六他們,告知他們芒卡那邊情況穩(wěn)定,人手充足,且相關部門一直再也沒有得到任何關于“教授”的有用的線索,抓捕一時擱淺,他們現在被安排在口岸一處偏僻鄉(xiāng)村守株待兔。
聽了他們的情況,小六也不免贊嘆這一趟他們的曲折,遂建議他們不必著急,因為他打聽到內幕,很有可能罪犯已經流亡到康源一代,如果接到可靠線報,他們隨時有可能往回返,況且他們那邊此時幾路同事都已經匯合了,資源配置完備,他們注意安全,順其自然就好。
孫堯聽著觀音有一搭沒一搭的講電話,長久的默契,使他聽了幾句簡短的回答,再結合觀音的語氣就知道大志和小六他們情況良好,無需他們費心。
一時間大家都沒有開口,觀音收了線,和大志說幾句,就靠在前排沒動靜了,孫堯在心里琢磨,離下一站修車的地方不遠了,到了哪里,他就能擺脫這個問題。
這時候,成遇開口了:“孫堯,你看這天,是不是又要下雨了?!?p> 坐在一邊的顧清,一直都注意著車窗外,車子漸漸開始走緩坡路,一路上風光旖旎,滿眼的蔥綠蒼翠,以及青黃想接的原野,
四處翩翩起舞的蝴蝶,成群的點綴在空靈的草原里,偶爾有幾只飛鳥或快或緩掠過她的視線,挾裹著山風習習,遠處的樹梢搖啊搖啊搖啊搖,不知疲倦。
只是不久前,窗外的天光就開始不知不覺的隱匿下來了,起風了,雨就不遠了……
孫堯看著窗外,心情沒什么起伏,本來就走不快的路,再一下雨,會更加慢,而他的糟糕情況,會持續(xù)更久。
孫堯一時半刻看出了神,沒有回答成遇,她倒也不惱,繼續(xù)道:“孫堯,我覺得你變了。”
他這才回過神來,看一眼成遇,勉強擠出一個笑:“哪有,老了?!?p> 這回答否定又肯定,模棱兩可的矛盾不禁逗得成遇噗嗤一笑。
成遇:“不老,不老,剛剛好?!?p> 孫堯再笑一下,不知道說些什么。
成遇:“這些年怎么樣?好嗎?”
顧清在一旁,聽著兩人不在一個頻率上的對話,腹誹著,老掉牙的老同學相聚的橋段……
孫堯摸一把太陽穴,道:“就那樣兒,挺好的?!?p> 成遇:“我這幾年就很一般,工作沒心思,在單位混的很普通,留學又不想離開家,晃著晃著,就成到現在這樣了了?!?p> 孫堯聽她話里沒有特別敏感的別的什么意思,他害怕她跟他提什么成家與否,當年怎樣,怕她在牽出過去那些回憶,沒意思??墒枪嗜酥胤?,怎么可能不提起故地故人,這是每一段重逢都無法規(guī)避的事情,就算孫堯故意避重就輕,也不會按照他的套路出牌。
孫堯:“挺好的,你們女人不用太拼,踏踏實實過日子就好?!?p> 成遇苦笑一下,道:“哪里好?我覺得不好?!?p> 孫堯輕笑一下,掩飾自己的情緒,也為成遇的話找一個臺階下。
哪知道成遇不領他的情,繼續(xù)道:“我家里天天催婚,你知道的,我不是大城市的……小地方好講究,父母天天給我張羅對象,說你別笑話,我有一個禮拜,見過三十多個相親對象。實在是沒辦法了,才和陸呈祥走進了點,好讓我父母親戚閉嘴。”
孫堯有些尷尬的笑笑:“陸呈祥條件不錯,最重要的是,他對你挺好的。”
成遇不說話了,從后視鏡里看一眼窗外,嘆一口氣,又道:“那是你看的表面……你不知道,其實這幾年,我想過好多次來找你……結果都沒提起勇氣?!?p> 顧清聽到這里,終于聽到一點有用的端倪,耳朵立刻打起精神,整裝待發(fā)著。
孫堯聽到這話,不覺的腦門兒一緊,但此刻就這么狹小的空間,他無法裝聽不見,避無可避,不如順其自然:“哈哈,找我也無濟于事,你知道的,我們單位廟小,人少,活兒多,我們幾乎天天出勤?!?p> 言下之意,他與她界限清晰,她沒有找他的緣由,他也沒空搭理。
成遇不知道是否聽懂了,還是裝作不知道,繼續(xù)道:“這些年還是一個人嗎?有沒有成家的念頭?!?p> 孫堯聽到這個問題,腦仁發(fā)緊,雖然他已經決定順其自然,放開了,只不過是老同學之間普通的寒暄,隨口聊的話,走完這一程,就橋歸橋,路歸路。
可是猝不及防的被問到這個問題,他的心還是猛的一滯。這些年,一個人嗎?當然是一個。他的心是一座墳,住著未亡人。
有成家的念頭嗎?他偶爾也會想起她,想起他們一起彌足珍貴的少年時光。那時候他曾信誓旦旦的畢業(yè)后第一年就娶她,可是終究事與愿違……
那全是成家的念頭嗎?那樣的念頭,已經久遠到讓他陌生,如今的他,哪里還會心生向往,因為心都化成灰燼了。
他有一刻的出神,顧清靠在椅背上假寐,這時也不免來了精神,聽到了她也想問的問題,她怎么會不好奇。
只不過男人似乎情緒不高,靜默的看一會前擋風玻璃外面的路,漸漸被雨水打濕,仿佛他的眼睛里也有化不開的霧氣,但只在一瞬間,沒有人看得見。
好一會兒,他才嘲弄的輕笑一聲,道:“一個人,不存在的,他們天天都和我在一起。”
男人意有所指,望著前排的兩個男人,想不著痕跡的化解這個問題,大明也聽出了他意味明顯的話,適時的加一句:“晚上睡覺也在一起?!?p> 孫堯彎起一側嘴角,笑出了聲音。
觀音也忽然探出頭,笑著道:“還有我?!?p> 一時間,車廂里的氣氛回暖,三個男人打成一片的默契,顯然不是一日兩日的了。
顧清在心里撇一下嘴,想聽到的答案沒有如她的心中,沒勁,復又閉上眼睛假寐。
雨漸漸密集了,只不過不似昨天的狂風驟雨,今天的算得上斜風細雨,密密麻麻的,想掛在天地間無數串珠鏈,密密匝匝的讓人覺得透不過氣,顧清覺得就像他們家洗澡時忽然停水的花灑,一絲一絲的水珠沒有一點勁兒似的,讓人無端喜歡不起來。
她還是喜歡昨天那陣雨的,那般的狂風肆虐,暴雨沖刷,一副毀天滅地的氣勢,來的洶涌,走后也留下無數條溪水,去承載它的故事。
氣溫也漸漸被帶走了,顧清只覺得腳底生寒,一股子涼氣順著小腿往上爬,她穿著寬松的睡衣睡褲,擋不住一絲寒冷,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煩躁的不適感爬上心頭。
大家都被車窗外漸下漸濃的迷離雨幕吸引了目光,天地間一片凄迷,視線也越來越不好,暗搓搓的視界,加之驟然持續(xù)的降溫,大伙兒都意識到,這個天氣估計要在云城的春天里打下一個烙印。
剛剛的話題避重就輕,但誰都聽的出話里行間的隱晦,孫堯對于這類事,不愿觸碰,更不愿提及。他甚至還耿耿于懷,過去的事,不知道他經歷了些什么?
顧清雖然沒有聽到想知道的答案,但也不以為然。對于窺探人的隱私,她比并無興致,就算是孫堯??蓻r,顧清覺得過去,他沒必要向誰交代,她關心的,只是他的現在。
各懷心事的幾人,有短暫的沉默,冷空氣襲來,成遇卻對此絲毫無感,壓抑在心底的欲念,就像章魚的觸手,這么多年念念不忘,不時的伸出一根觸須將她的心攪得天翻地覆,這一次時過境遷的重逢,更是讓它們一發(fā)不可收拾,攪繞的她的肝腸都扭在一塊兒了。
她決定好好利用這個時間,哪怕孤注一擲,也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成遇:“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你就那么忘不了她嗎?”這句話,驟然問出,顯得十分突兀。
空氣里本來就是沉默,這一句問出聲音適中,大家都聽到了,可車廂里卻比剛才更沉默。
剛一句對話里孫堯的一筆帶過,已經言簡意賅的暗示了自己的態(tài)度,可是對方置若罔聞。
孫堯本來沒什么,這種女人都愛糾結的話題,沒意思計較,可是這么忽然的被提到亡人,他的內心深處瞬間涌出許多強烈的觸動,舊情不再,逆反爆增。
他很緩慢的從鼻子里長噓出一口氣,話出口時,眼睛已經黑了:“不要說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孫堯的話出口,車里的氣壓都不對了,哪知道成遇豁出去了般鐵了心,不依不饒的又補了一句:“你都說過去了,可是為什么不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別人一個機會呢?難道別人就那么差,一點兒也比不上她嗎?”
狂風卷起烏云在看不見的萬米高空,細密的雨絲飄飄灑灑,電閃雷鳴被阻攔在那一朵倔強的云層之后,即使它已經被肆虐的雷電攪打的翻江倒海,怒云滾滾,它還是保持了最后一絲氣度,孫堯此刻就是那朵云。
伯壹
星河滾燙,你是人間理想。 已聞君,諸事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