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當上官漣蕊的面,端著高手的架子,心里已經一百個不耐煩,卻不直接把衛(wèi)霜一掌拍倒,等他先手。
衛(wèi)霜拱手行禮,突然躍起,照面一擊摧城式,以摧枯拉朽之勢刺向姬云面門。
雙方皆有陰眼的情況下,對方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姬云以卸劍式應對,剛要握住衛(wèi)霜手腕,一道靈氣自腰間刮來,立刻翻身躍起,剛落地長青刀攔腰掃來。
姬云眼中有一絲驚喜,隨即使出邪武式化解衛(wèi)霜的焚江式趁著刀刃掠過未能收回,姬云左臂急出,袖劍和弩機一同彈出,一刺未中,射出弩箭。
衛(wèi)霜轉身一閃,帶著長青刀翻過刀刃,背對姬云,拉過刀來,刀尖豎直向上,擦著姬云的下巴斬出一道弧線。
姬云冷笑一聲,對戰(zhàn)時暴露后背可是大忌,收回袖劍,打出一掌,心里已經在向衛(wèi)霜告別了。
忽地從側邊砍來一刀,衛(wèi)霜的身體也轉了過來。姬云還在疑惑,衛(wèi)霜同樣是左手刀,怎么來得及?
本能地格住,姬云看清了那是衛(wèi)霜的右手,拇指扣著食指,以手為刀,青色靈氣似火焰般飄蕩。
衛(wèi)霜沒有放過姬云一瞬間的走神,長青刀立刻跟上,直驅前胸。姬云看出那是封魔式,可是他原本就是武修,難不成怕這針對法術的招式?
姬云運起兵氣,也不格擋,反去攻衛(wèi)霜下盤,
衛(wèi)霜連忙后撤卷刀應對,誅邪刃和長青刀剮在一處,噌棱棱火星四濺。姬云勢大力沉,逐漸占優(yōu),誅邪刃刀鋒如常山之蛇,對長青刀漸成合圍。
衛(wèi)霜見招架無望,挺刀直刺進里,一時間誅邪刃似纏繞的鎖鏈被撐開。姬云變卷為橫,卡住長青刀,暗遞一掌,正好撞上衛(wèi)霜右手。
衛(wèi)霜手指順著姬云的指縫進去,扣住手指,借姬云之手結成神雷咒。青色的靈氣化作符印,縈繞在兩人手間。
眼看法印結成,神雷欲出,姬云甩開長青刀,反扣緊衛(wèi)霜的手,同時使出破丹式,正要打他丹田。
衛(wèi)霜急拽著姬云改變方向,轟隆一聲,神雷咒與破丹式一齊打歪。
眼見神雷咒失敗,衛(wèi)霜并沒糾纏,而順勢松手,再詐出姬云一掌,將自己送到十幾尺遠處。
剛剛站穩(wěn),姬云喋血式就要殺到,衛(wèi)霜并未根據上官漣蕊所說連招使出邪武式,而是用了他最快最準的法術——陰眼。
陰眼中一道血氣射出,直向姬云。那道血氣看起來單純得就是射出的一點血流,還沒針粗,無法惹人注意,卻令姬云現出一絲驚慌。
姬云立刻停下腳步,發(fā)動陰眼,彼岸花出現,將血氣收入其中,化為碎玉。
艷紅的碎片還未散去,其中射來一根青色靈針,正是衛(wèi)霜的太乙神針。衛(wèi)霜用陰眼斂住它的威猛,卻藏不住逼人的銳氣。
姬云躲閃不及,只能抬起誅邪刃抵擋,“嘡”的一聲,誅邪刃擋住了太乙神針,令它化為齏粉,卻沒能完全消解其勢頭,尤其在姬云專心應對陰眼時,還是撞到了姬云胸口,將他逼退幾步。
一旁觀戰(zhàn)的上官漣蕊原本因為他們動用了陰眼準備叫停,結果看到衛(wèi)霜將姬云逼退,心中頓感欣慰。
姬云見自己被逼退,心中羞惱,招式更加狠厲了幾分。
衛(wèi)霜手捻法訣,牽出一根青色長繩,向姬云甩去。
“捆仙繩?還想捆住我?”姬云速度比先前快出幾倍來,哪怕衛(wèi)霜有陰眼也勉強追上他的身形。
姬云突然暴起,繞過捆仙繩的層層阻隔,已經到了衛(wèi)霜近前,誅邪刃揮出。
衛(wèi)霜扯住捆仙繩,往回收,同時使出邪武式。姬云一來要注意捆仙繩的動向,二來進招要破衛(wèi)霜架勢,三來上官漣蕊就在一旁不能丟了臉面,不免有些心急,沒有注意到捆仙繩愈發(fā)收緊。
衛(wèi)霜揮動捆仙繩,在長青刀的掩護下,捆仙繩組成了一道符印。
“鎮(zhèn)!”
符印亮起,捆仙繩化為一團靈氣融入其中,向姬云壓下來。
姬云頓感身上背著千鈞重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再看衛(wèi)霜,右手拂過長青刀,騰起青色火焰,照得周圍夜明珠都黯然失色,好似在準備一個極大的法術。
姬云怒從心頭起,忽然一閃不見了身形,再出現已經在衛(wèi)霜眼前,陰眼發(fā)動定住衛(wèi)霜心神,右手按住長青刀,左手作勢要劈他脖頸。
停了幾息,姬云甩手憤憤地朝上官漣蕊走來。
“你跟他說了什么東西?”姬云質問道。
上官漣蕊雙手一攤,無辜地表示:“這些都是他自己會的法術,我只是教了他一點連招罷了?!?p> 姬云逼近了幾步。
上官漣蕊也毫不示弱地上前反問道:“你自己輕敵吃了虧,難不成怪他?”
姬云氣得把剛收回來的一支弩箭又扔到地上,接著心疼地撿起來仔細擦拭一番,又回到衛(wèi)霜體內。
衛(wèi)霜此時轉醒,見師兄不在,想必是會去了,便趕緊來拜謝上官漣蕊。
上官漣蕊夸贊了一番,內心想著,姬云雖說難以相處,卻在細微處每每思慮周全,直到后面忍不住動用了內息,前面全都是單純用武技來與衛(wèi)霜靈氣相拼。
哪怕是這樣,姬云武技的狠辣、奇詭絲毫不減,衛(wèi)霜竟能在這種情況下逼退他一步,已甚是難得了。
不過,上官漣蕊明白,姬云并不適合作為衛(wèi)霜的陪練,若讓他以兵氣相爭,衛(wèi)霜就算沒有性命之憂,也有缺胳膊少腿的風險,倒是萬暮白,兩人情投意合,而且他還是難得一見的元修,境界也相當,是個不錯的人選。
未有幾日,上官漣蕊聽到門口鈴響,叫衛(wèi)霜去迎客。
走到柜臺,衛(wèi)霜發(fā)現來著不是別人,正是萬暮白和葉挽君。
衛(wèi)霜看著二人牽著手嬉笑著,心里也覺得香甜。
察覺到衛(wèi)霜的目光,葉挽君害羞地甩開了萬暮白,熱情跟衛(wèi)霜打招呼。
衛(wèi)霜摸了摸葉挽君的頭,指著萬暮白說:“我等了你幾日,可算來了!”
萬暮白一笑,捶著胸口說道:“我就知道,你缺個陪練,沒想到我自己找事,送上門來了?!?p> 衛(wèi)霜佯怒道:“誰要找你?我是怕你把我妹子拐跑了,心想你這小子再不來我就去乾坤衛(wèi)敲竹杠去?!?p> 衛(wèi)霜本就是打趣,誰知葉挽君聽了,又想到被他看見兩人親昵,愈發(fā)害羞了,直拽著衛(wèi)霜往里去。
“哥你快走吧!咱們找姑姑去?!?p> 衛(wèi)霜哈哈笑著,順著葉挽君,又對萬暮白說道:“你先去秋肅間,或者到我房里等會兒?!?p> 二人到上官漣蕊的房間,一同請了安,葉挽君撒嬌地坐到上官漣蕊身邊,解下了腰間香囊給她看,說是萬暮白送的。
衛(wèi)霜上前,與兩人隔著書案坐著,含笑看著因一時害羞不敢看他的葉挽君,問道:“挽君,多日不見,怎么你只跟師父說話?”
葉挽君嬌嗔一聲,向上官漣蕊告狀:“姑姑,衛(wèi)哥總是戲耍我,你快教訓他?!?p> 上官漣蕊一同笑著,說道:“好啊!敢耍笑我的寶貝侄女,看打!”
衛(wèi)霜作勢逃了出去,到秋肅間。
一見萬暮白,衛(wèi)霜瞄到他腕上不知哪來的五色手繩,二人相視一笑,衛(wèi)霜指著他點了幾點,略帶威脅地搖搖頭。
萬暮白拉過衛(wèi)霜的手臂,賠笑著說道:“你要我如何陪練,我都奉陪??!”
衛(wèi)霜不多話,抽出長青刀,調起靈氣與他爭斗起來。
萬暮白驚訝于衛(wèi)霜進步神速,幾日不見,刀法與法術配合得嚴絲合縫,同時招式極快,自己本就修的是快劍也僅勝個半分。衛(wèi)霜的招式氣勢洶洶,驚得他也出乎意料,慢慢認真起來,使出渾身解數與他對招。
二人相斗幾十合,都沒占到便宜,便停了下來,衛(wèi)霜也細細詢問別仙蹤的要領。
衛(wèi)霜嫌秋肅間里的夜明珠擋手,去點了燭火,聽萬暮白跟他講解,不知不覺地靠近,一直到二人貼在一處。
兩人便研讀一會兒萬可給的別仙蹤心法要訣,一會兒又去試招。衛(wèi)霜這幾天在姬云那受的氣全部一掃而光,難得的快意。
過了沒多久,葉挽君端著一盤瓜果點心進來,讓他們休息會兒。
衛(wèi)霜一邊剝橘子,視線依舊綁在卷軸上。葉挽君吃著衛(wèi)霜不知不覺遞到她面前的果肉,也好奇究竟是什么好東西,讓他們兩個這么著迷。
“這邊我一直不懂,‘寸心不心’,萬叔說是要手眼不泥,步法無蹤,可是如此不就是亂了,倒任人宰割?!?p> “按我所悟,是說隨力而動,順勢而為,或眼神到處便是所取,非是要完整一招全部使出,所用即所使?!?p> “我看看?!比~挽君伸手去要。
衛(wèi)霜心想自己金丹便是托葉挽君的三乘丹法才能結成,說不定她真的可以看出些什么。
萬暮白將卷軸遞過去,葉挽君端詳了一會兒,甚至也作勢比劃兩下。
萬暮白原本只當她愛玩,如今看來似乎真的看得懂。他看向衛(wèi)霜,衛(wèi)霜卻是滿臉期待,好像早就知道她能看懂。
莫約一柱香的時間,葉挽君放下卷軸,說道:“好像明白些了?!?p> 萬暮白不敢置信,衛(wèi)霜則欣喜地讓葉挽君好好說說。
葉挽君說道:“別仙蹤雖似乎將料敵先機看得很重,就連其名也可解釋為尋對手招式路數,可是通篇其實說的都是‘有進無退’,也就是以攻代守。一般招式各有側重,或者攻守兼?zhèn)?,而別仙蹤則是直接放棄如掛、攔、截等招式,力求最大的威脅?!?p> 葉挽君站起身來,跳到衛(wèi)霜面前,嘻笑著說:“衛(wèi)哥,咱們可是試試嗎?”
衛(wèi)霜有些詫異,他從來沒見葉挽君出手過,只記得她似乎會一點拳法。
“好吧,我不用法術?!?p> 葉挽君抄起一根短棍,說道:“我也只是大概明白了別仙蹤的意思,實際還不知道能不能使出來?!?p> 原以為葉挽君初出茅廬,會多有顧慮,誰知她是先動手的那個,反而衛(wèi)霜沒有法術和靈氣的加持,直接陷入被動,幾棍子下來,衛(wèi)霜的胳膊已經酸痛。
“停停停停!”衛(wèi)霜趕緊認輸,“師父偷偷教了你多少啊?”
葉挽君吐著舌頭,說道:“姑姑就是動不動叫我一起活動活動。”
萬暮白站起來,恍然大悟道:“我懂了!”來到衛(wèi)霜面前,以指為劍指著衛(wèi)霜的咽喉,“試試進招。”
衛(wèi)霜見此也明白過來,剛才葉挽君并沒有什么奇特的招式,只是照著他的身子猛砸而已,哪里空著就砸哪里,可是勝在避無可避,只能防守。
“你的意思是,有進無退,不僅僅是攻敵必救,還在于步步緊逼,令敵無有喘息?”
衛(wèi)霜立刻再次拽著萬暮白試招,直接無所顧忌,就練進招,絲毫不去管萬暮白的招式,就像一開始對戰(zhàn)姬云那樣。如果換了姬云,他肯定要被狠揍一頓,可是萬暮白確實不會下多重的手,讓他可以盡其所能。
當然一開始并不理想,哪怕萬暮白故意放慢到跟衛(wèi)霜差不多,也抓著了好幾處破綻,不過衛(wèi)霜一個優(yōu)點就是悟性高,尤其是這種文字說得再詳細也不及上手的東西,逐漸抓到了竅門。
萬暮白逐漸吃力,二人也動上修為,最終也是平分秋色。
日漸西沉,萬暮白辭別兩人回府,衛(wèi)霜渾身松快地躺在秋肅間里,葉挽君今天也被兩人勾起拳癮,討好地給衛(wèi)霜按摩,非要他起來再過過招。
衛(wèi)霜感覺身上逐漸加重的拳頭,寵溺地答應了:“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得回答我一樁事?!?p> “衛(wèi)哥請說。”
衛(wèi)霜將結成金丹的過程說給她聽,問道:“明明我的身體眼看著就撐不住了,為什么反而沒了痛苦?”
葉挽君掩面一笑,說道:“我也是隨便一說,沒想到確是真的?!?p> “什么意思?”
“早與你說過,‘一念寂靜,千萬劫渡’,想要跳出五行,就要了了牽掛。萬物由寂靜中來,終歸寂靜,本是如此,何來苦痛?”
衛(wèi)霜思緒似點燃一盞明燈,當天地之氣最為激烈時,姬云用彼岸花的汁液助他抵擋威能,同時一遍一遍地念著“絕了牽掛”,低語似晨鐘陣陣,沖散了凝聚一處的心神。
心神渙散之際確實痛哭,等他完全無我無念,就再沒有什么感覺了。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比~挽君點出,“此皆六氣所化,何來吉兇之別,只是心神動念,才有煩惱。你引來天雷地火,亦在五行之中,莫要懼怕?!?p> 衛(wèi)霜覺得新鮮,頭一次聽說心神不動的修煉方法,他們皆是以念采氣,逐漸提升修為,所不去采氣,何來修為呢?
又轉念一想,自家?guī)煾冈浉嬲]過他,不僅是打坐采氣才是修煉,一飯一飲亦是。再帶入葉挽君所言,既然身在五行中,原本就是先天一點元氣才長成了肉身,后天所行俱是順其自然……
“挽君,若如你所言,天下行氣之法豈不是……”
衛(wèi)霜沒有言明,葉挽君卻聽出來了,呵呵笑著,解釋道:“所以呀,姑姑只是讓我練著玩玩,若真的要你們這些人,說不定到四五十才能結丹呢?!?p> 衛(wèi)霜心中認可,畢竟這種幾乎可以算是直接溝通天地的功法,要說沒有代價那完完全全是胡說,但作為一種輔助手段倒是不錯。
葉挽君說完,又羨慕地看著衛(wèi)霜,心想若真的可以修煉那也不錯,不管是萬暮白,還是衛(wèi)霜,施展功法的樣子好看是真的好看!
“好啦,哥我告訴你了,陪我練練吧?!?p> 衛(wèi)霜狡黠一笑,說道:“先別急,我還有事問你?!?p> 葉挽君下意識地捂住了那個香囊,警惕著衛(wèi)霜的各種鬼點子,說道:“你問,我不一定答。”
衛(wèi)霜看著她的反應,暗自說著自家妹妹可愛,又相信萬暮白不會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眼含笑意,看得葉挽君心里發(fā)毛。
終于,衛(wèi)霜問道:“你當初說的,三乘丹法之外另外一種金丹,是什么?”
葉挽君先是一愣,又明顯松了一口氣,接著恭敬地對衛(wèi)霜行了一禮,說道:“衛(wèi)哥,這個真的怪我多嘴說出來。姑姑雖然告訴我,但是她說不管是你我,還是任何人,都還沒有做好參悟的準備,一旦現世,不一定會引發(fā)什么大災大難?!?p> 衛(wèi)霜見葉挽君少有的嚴肅認真,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自家?guī)煾笍膩頉]有在功法上吝嗇過,自己去問自家?guī)煾刚埥虝r也是合盤托出,甚至還有偷偷跟他說了一些門派的功法。
她認為功法存于世間,皆是為求道,一套功法對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效果,若是有一個極其適合某部功法的人,卻因為門第之見而錯過,這是人和功法兩面的損失。
可是如此開明的上官漣蕊都說要保密,衛(wèi)霜也覺得不應該再問,或許那是一種存在但是極其兇險的金丹,或者威力極強,難以制約……總之,他現在甚至有些后悔開口問了。
只不過,總有種酸酸的感覺,為什么師父不告訴他,而是告訴挽君呢?果然,仙人總有諸多便利的。
衛(wèi)霜也履行了約定,陪葉挽君好好玩了一會兒。他可算知道了,自家?guī)煾干罹雍喅?,也會無聊,而解悶的方式則是跟葉挽君對練,結果被她練出了一個武修奇才,除了沒有兵氣。
待兩人都筋疲力盡,衛(wèi)霜坐下行氣通脈,而葉挽君則是負著兩手,先喘勻氣,然后一步踏出,吸入一口清氣,又一步,將氣吐出,如此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小圈走完,又套大圈。
衛(wèi)霜納氣功畢,葉挽君的步法看得他眼花繚亂,忽想起卷軸上也提到過步法要“左右前后無定蹤”,正和此時葉挽君給他的感覺。
葉挽君一個大周天走完,身上酸脹感緩解了好多,呼吸勻稱,除了無力,其它方面已然恢復。
衛(wèi)霜忍不住開口道:“這是什么步法?”
葉挽君回答道:“姑姑教我的行功法訣,以動養(yǎng)靜的步法?!?p> 衛(wèi)霜想到師父教的飄渺步,似與這步法有相通之處,好忙求葉挽君再走一遍,自己跟在后邊。只是并未走全,飄渺步只占其中一個小周天,遠不及葉挽君的步法精妙。
衛(wèi)霜若有所思,箕于地上,不禁自嘲地搖搖頭,面露憂愁。
葉挽君問道:“衛(wèi)哥怎么了?剛才還興致勃勃,怎的突然愁眉不展?”
衛(wèi)霜聞言又嘆一聲,答道:“只是忽然想到,你說我如今也有二八,然一事無成,要說名頭不過是書院中玩笑得被稱一聲夫子,說到底也就是個醫(yī)館幫閑的,要說修為雖有金丹,卻時常不穩(wěn),自筑基直接結丹果比不過他人穩(wěn)扎穩(wěn)打,原本還指望從崤關回來好生鞏固一番,結果,嘻,這身子又出了岔子。我在風雷衛(wèi)養(yǎng)傷歸來之際曾跟師父說,想有一日親自去尋許冰凌,讓她看看我究竟哪里不如她口中的那人。結果現在從煉氣時就修煉的別仙蹤都能把我搞得焦頭爛額,哪怕師父不在意,我這做徒弟的難不成真的怠惰嗎?只怕等我大乘之際,早已年華逝去,而她應龍之身依舊美貌,為時晚矣!我當真羨慕你可以如此無憂無慮,也能這般好運有此等身手?!?p> 葉挽君蹲在衛(wèi)霜面前,手搭在他的肩頭,安慰道:“哥,你這話就不對了。荊楚書院的學員各個皆是精英之才,你在崤關展露將才,統(tǒng)領眾人助乾坤衛(wèi)固守落云寨,且行軍時對學員們照顧得無微不至,眾人皆是服氣的。你跟著白大夫學習醫(yī)術,許冰凌那時發(fā)病也是你出手穩(wěn)住病情,這才敢去月凌關請來洪大夫,冰凌這樣的身體你都有這膽子和醫(yī)術,說明你已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再說這修為,你才十六,就能有金丹修為,同齡人幾乎都在筑基上下徘徊呢,還有什么不滿?再說我跟你說的那個煉丹之法原本就不需要在意什么七重八重的,筑基就是筑基,金丹就是金丹,自然會有波動的,不必擔心修為不穩(wěn)。還有功法,誅邪刀法、天火訣、普天靈符……你本就是純靈體,對雷霆之力天然親和,當然覺得容易,別忘了你剛開始練誅邪刀法時身上的反應,別仙蹤本就是極為上乘,只有心法沒有招式當然難以抓住要領,你已經有了感覺,來日方長,擔心都是多余的。”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衛(wèi)霜念叨著,“可是你不也一樣嗎?”
“姑姑只教過我《培元靜心咒》,再沒別的了,武技是家姐教的,身手也是跟姑姑練的?!比~挽君微怒道。
“我就怕,無論如何也追不上……”衛(wèi)霜憤恨地說,恨一天沒有再多幾個時辰讓他泡在秋肅間里。
“你還想追什么?”葉挽君問道,“世間精妙功法無數,莫非你見一個就想學一個?崤關見識了這么多北夷高手,你難道想往萬里門走一趟?”
衛(wèi)霜看著自己的雙手,自言自語道:“若沒見過這么多高手也就算了,我身邊也……我想學別仙蹤,為什么這么難呢?為什么我怎么都學不會?”
葉挽君見勸解無用,衛(wèi)霜全然忘了先前她說的“寂靜”之言,忽地起身,走到一旁的兵器架抄起上面一柄戒尺,回到衛(wèi)霜身邊,毫不留情地在他腰背上“啪啪”抽了兩下。
衛(wèi)霜吃痛一驚,看向葉挽君,她此時握著戒尺滿眼怒意不可言說,瞪得他心里發(fā)顫,聽話地坐好,挺直腰背。
“姑姑說,只要你有過錯,人人打得,若是我等定要加倍地責罰,拿這戒尺便是姑姑親臨,不得不敬!姑姑從未舍得真正罰你,因為你很是優(yōu)秀,最讓她驕傲放心,可今日我便要代姑姑教訓你,好生準備著,一柱香之后來?!比~挽君威勢逼人,衛(wèi)霜聽得心驚,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以前玩笑說葉挽君愈發(fā)像自家?guī)煾?,今日一怒卻說明他們的玩笑全然是真的。雖然沒有修為,葉挽君怒氣沖天的樣子,似有座山壓在衛(wèi)霜身上,令他抬不起頭來。
膽戰(zhàn)心驚的一柱香過去,葉挽君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瞪著衛(wèi)霜道:“伸手?!?p> 衛(wèi)霜跪在面前,顫巍巍地伸出雙手。
葉挽君托住,說道:“我打你,非是泄憤,定會讓你明白究竟錯在何處。一錯,練功怠惰,辜負眾望,怨天尤人,墮落之道也!”
“啪”的一聲,戒尺重重落在掌心,衛(wèi)霜整條胳膊都抖了一下,可還是伸手接著板子,大喊道:“打得好!”
葉挽君看著衛(wèi)霜手心明顯的紅印,心疼至極,又想到衛(wèi)霜道心只在瞬息之間,調整了一下呼吸,再次舉起戒尺喝道:“二錯,貪得無厭,欲壑難填,得而不惜,不知好生修煉功法,只一味求速,殊不知此入邪路,取死之道也!”
“啪!”又是一板子。
“打得好!”衛(wèi)霜疼得咬緊牙關,聲音也開始發(fā)顫,依然忍住不縮手,也不用修為抵擋。
葉挽君托著衛(wèi)霜的雙手,也不知是自己不忍,還是他被打疼得手抖:“三錯,功法之間,便生嫉賢妒能之心,妄生惡念,禍亂之道也!”
板子再次落下,到一半時葉挽君心軟了,可就在瞬間逼自己狠下了心,反更重地拍在手心。
“打得好!”衛(wèi)霜喘著氣,若不是葉挽君托著,雙手壓根舉不起來了。
葉挽君啼血似地悲鳴一聲,再次舉起手中仿佛千斤重的戒尺:“四錯,妄自菲薄,自慚形穢,不知己之功業(yè),不明己之才學,自沒之道也!”
“好!好!好!好!”
戒尺一下下地拍在手心,發(fā)出的聲音回蕩在秋肅間。
“不學無術!貪得無厭!看你還錯不錯!還敢不敢!”葉挽君不要命似的落戒尺,打在衛(wèi)霜手心,比打在她心上還疼,漸漸哽咽。
戒尺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衛(wèi)霜的手已經被打得腫起來像個蘿卜,身體抖如篩糠。
葉挽君跪在他面前,輕輕地握住衛(wèi)霜的手,淚眼朦朧,點點珠淚劃過臉頰,抽泣著對衛(wèi)霜說:“哥,你改悔嗎?”
衛(wèi)霜忍著手上鉆心的疼,握住葉挽君的手,顫抖地說:“改了?!?p> 葉挽君“嗯”了一聲,趕緊去旁邊給他拿傷藥,衛(wèi)霜艱難地抬起手臂,拒絕了。
衛(wèi)霜出了秋肅間,一直往里,到那方天井處,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望著天上星斗,雙臂傳來疼痛逐漸成了麻痹,似有螞蟻在經脈里爬。
衛(wèi)霜沒有用修為療傷,反而握緊雙手,加重了每一分感覺,要自己深深記住,突然抬手又砸向地面,整個人彈起,一步踏出,第二步緊隨其后,然后是第三步、第四步……
飄渺步,依然是飄渺步,繞著天井一圈圈地轉。
衛(wèi)霜半睜半閉著眼睛,朦朧得看不清眼前何物,雙臂配合著步法遞出,像是魚兒在水里游泳。雙臂緩緩舞動,逐漸有了章法,接著成了招式,最后,又沒了章法。
葉挽君站在廊下,看著衛(wèi)霜一步步地踏出,心中期待,若真的就此把他打醒了,那也是極好一樁事,只是……葉挽君握住自己的手,誰說打人很舒坦的,她實在不明白看到的各種家暴的新聞,剛才她打得多用力,打在衛(wèi)霜手上的時候全都順著戒尺回到自己手中,現在還在微顫著。
“哥,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明明剛認識你的時候這么瀟灑,定不會是這等急功近利之人……”葉挽君坐下來,面對著衛(wèi)霜入定。
待醒來時,葉挽君身上披著一件長袍,再尋衛(wèi)霜已經不見。
店里店外找了一圈,回到天井時正好見著衛(wèi)霜從屋頂跳進來,只穿了里衣,眼中紫氣未褪,手握長青刀,靈氣還沒散盡。
“哥?!比~挽君知道他是出去練功了,只打了聲招呼,把長袍還給他。
衛(wèi)霜摸了摸葉挽君的腦袋,說道:“我要回書院去一趟,你要來就讓暮白帶你過來?!?p> 葉挽君見衛(wèi)霜神采奕奕,甚至看起來也高大了幾分,心中暗喜,應下了。
到了醫(yī)館,衛(wèi)霜向白芍問安,幫著干活,過了一會兒薛白來找白芍喝茶,衛(wèi)霜侍奉著二位。
薛白似乎有些尷尬,衛(wèi)霜也知道是為什么,自己拒絕了他好幾次呢。
喝茶的二人只是聊閑天,而衛(wèi)霜侍立外側,等過了一盞茶,衛(wèi)霜趁添茶的工夫說道:“薛夫子,之前所提之事,在下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