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司順著梯子上了天臺,探出頭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許瑞,只見許瑞只身一人站立在在天臺東邊的外沿邊內(nèi),面朝樓下像是在打量著什么?大拇指和食指在來回揉搓一種東西?!?p> “你是許瑞?”譚司朝著許瑞的方向喊去。
許瑞聞聲回頭,略顯緊張,他停止揉搓,三步并作兩步走近譚司,伸出一只手把譚司從四方口子拉了上來。
“你是許瑞?”譚司再次向許瑞開口確認。
許瑞點點頭,并生澀的把剛在手里揉搓的小東西放在譚司的眼前。
“這是什么?”譚司拿起仔細的瞧了瞧:“麻繩邊角料?”
許瑞點點頭,他把譚司拉到天臺東邊的外沿,指著離外沿不遠的太陽能熱水器,熱水器是用四根鐵架固定在上方,其中兩根垂直,兩根斜插,斜插的兩根離外沿最近,上面托著太陽能熱水器的真空集熱管。
許瑞看了看譚司又指了指那兩根斜插的固定鐵架,
“你不會說話,啞巴?”譚司很疑惑,他不明白許瑞這些舉動想表達什么?
“你是說你給我的這東西是從這里撿的?”
“不……我……我不是……啞巴”許瑞張口結(jié)舌,他很少與人交流,但又渴望與人交流,對譚司開口的這第一句話很艱難,一方面是因為他是陌生人,另一方面也因為他是個警察。
“你想說什么?你繼續(xù)說?!?p> 譚司在來的路上一路想象,許瑞是怎樣的人,既然用這種另類的方式介紹自己,又奇怪把自己約在19樓天臺,心中無不充滿了好奇。
“張志剛……不是……自殺?!痹S瑞斬金截鐵的說道。
“你是結(jié)巴?”譚司打趣道,他開始喜歡上了許瑞,原由他說起話來嚴肅認真的樣子。
“我不是……”許瑞回應(yīng)道。
“我開玩笑,你別當真,你剛才說張志剛不是自殺,你對張志剛了解多少?”
“張志剛,小區(qū)的……保安,年紀……50有余,本地人,家住……你懂……月亮灣……月亮灣19棟602……,有個女兒,叫……曉潔”許瑞對這些信息早已倒背如流,但在譚司面前還是會緊張。
“了解就這么多?還有嗎?”
“當然……不是?!?p> “你剛才說張志剛不是自殺,你有線索?”
“你手里拿的是直徑約0.5毫米單股麻繩,他應(yīng)該是直徑1.5至4.5厘米的完整麻繩脫落的一角”許瑞的話開始變得堅毅。
“發(fā)現(xiàn)麻繩的地方是在這個鐵架下,”許瑞指著鐵架的方向。“它與地面成約45度角,鐵架上有被栓系的痕跡,接近腳架的地面也有明顯摩擦的痕跡,假設(shè),兇手是從這里將受害人墜掉至下,這些痕跡就是很好的說明?!?p> “兇手和受害人應(yīng)該認識,對這里的環(huán)境也應(yīng)該熟悉”許瑞停了片刻又說道。
“為什么?”譚司疑問。
“要么這里是作案的第一現(xiàn)場,要么是樓下602,如果這里是受害人的死亡地點,他來這里的原因很有可能是熟人有意為之,當然,也會有巧合,但巧合的解釋太牽強,先盡量去考慮那個最大的可能性。”
“如果死于家里,就更有可能是熟人作案了,受害人被發(fā)現(xiàn)時并沒有打斗的痕跡,顯然不是陌生人作案,陌生人要殺害受害人,目的不礙乎是搶劫,但月亮灣小區(qū)是有年代的回遷樓,張志剛職業(yè)為保安,家庭收入一般,斂財?shù)娜瞬辉撨@么蠢?!痹S瑞的話滔滔不絕且又不蔓不枝。
“你繼續(xù)?!弊T司一時有些不太適應(yīng),這還是剛才那個結(jié)結(jié)巴巴的許瑞嗎?
“嗯……也許兇手就是蠢呢?”譚司停頓了幾秒突然冒出一句。
“剛才說了,先去考慮他最大可能性?!痹S瑞提高嗓門。
“那為什么會對這里的環(huán)境熟?”譚司又發(fā)問。
“假設(shè)他將受害人墜掉下去,他一定要掌握好距離,因為如果尸體落地,將一個重物掛于2米多高的枝干又不讓鄰近枝干的地方留有痕跡絕非易事?!?p> “你是說尸體沒有落地,在半空?”譚司順著天臺外沿朝樓下探頭望去。
“對,尸體懸在半空,拴在尸體上應(yīng)該還有另外一根繩子,用來供兇手拉拽,兇手也應(yīng)該是從這里墜下,然后再拉動另一根繩子至尸體于香樟樹旁,之后再將尸體系掛在枝干上。尸體有拉力和重力相互制約,給他一個水平的拖力,很容將尸體拖至樹旁的枝干上。香樟樹枝葉并不繁盛,枝干的水平方向沒有其他枝葉阻擋,這變得很容易?!?p> “但這些都要進行精確的計算,計算鐵架到地面的垂直距離;計算墻面至香樟樹之間的橫線距離;計算枝干與地面的縱向距離。再根據(jù)勾股定理來計算鐵架至枝干的距離……,但要進行這些精確計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對這里相當熟悉的人?!?p> “那腳印呢?”
“腳印可能是兇手有意穿著受害人的鞋子留下的?!?p> “那監(jiān)控?”
“監(jiān)控里出現(xiàn)的根本就不是受害人本人,也許是兇手裝扮的受害人,在這之前,受害人已經(jīng)被兇手吊在了樹上。”
“很精彩,很精彩,這些都是你所說的最大可能性?”
“對,我分析的每條線索都是最大可能性,但這些可能性需要用物證來證實,眼下所有的物證都能對的上,你手里的麻繩,鐵架上的痕跡。香樟樹的位置,但還需要其他物證來求證,比如,監(jiān)控錄像?!?p> “嗯,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
“警官,我知道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但真相可能有完全不同的答案?!?p> “嗯,假設(shè)很合理,邏輯也很縝密?!弊T司連聲夸道,他被許瑞的剛才的一輪分析推理震撼到了。他雖然是個警察,但現(xiàn)實生活中很少能碰到如此精彩絕倫的推理和分析,句句合情,事事合理。這番對話讓譚司卸下了防備,在譚司眼里,冥冥中有一種感覺,仿佛在日后,或許在將來,都要與眼前的年輕人有休戚與共的聯(lián)系。
而許瑞剎那間也被這種夸獎帶來一種不常有的溫暖,這種溫暖直接觸動內(nèi)心。
“一個對這里環(huán)境很熟悉的熟人?這讓我想到了一個人?!弊T司摸著嘴唇,思考起來。
“誰?”許瑞忙問道。
“一個保安”
許瑞皺起了眉:“保安,你有線索?”
“走,跟我來?!弊T司喜形于色,招呼許瑞下樓。
經(jīng)過這樣的一次特殊見面,譚司對待許瑞的態(tài)度在外人看來很不合常理,但仔細想來,又在情理之中。
譚司是個警察,他自認為能看穿一個人。許瑞,清新俊逸,品貌不凡,尤其那雙目光堅毅的眼神。
常有人說,相由心生,心系諸佛。譚司無法歸納許瑞屬于“壞人”的范疇,他的一番自我介紹和對案件的分析說明,足以讓譚司篤定自己的判斷。
“去哪里?”許瑞不解。
“找保安。”
“你是說月亮灣的保安?”
“對?!?p> “譚警官,等等?!?p> “又有啥線索?”譚司疑惑。
“譚……譚警官,謝謝……謝謝你?!?p> “謝我什么?”
“謝你……你剛才在……在天臺……愿意……愿意聽我把話說完,還有……謝謝你……謝謝你相信我的話?!?p> 譚司打斷了許瑞:“你怎么又結(jié)巴了,剛才天臺上說話的那個人是你嗎?……”
譚司看得出許瑞一臉的真誠,又趕忙勸道:“用不著緊張,說到謝,我還得要謝謝你呢。”
“謝我?
“你給了我線索,當然要謝你?!弊T司拍了拍許瑞的肩膀肯定的說。
許瑞羞澀的低下頭,嘴角開始上揚,臉露一絲微笑,心中一股喜悅涌上心頭。
兩人很快來到了小區(qū)的保安室,之前譚司脫口而出的保安正是昨天一路跟蹤的那個歐陽遲,今天本打算見過許瑞,就去摸摸保安的底,可在天臺聽許瑞的這一番話,這個保安的嫌疑很大,加之他與受害人張志剛的女兒張曉潔有些牽扯,就更有理由懷疑。
此時天已漸黑。譚司叩響了保安室的門,沒人應(yīng)聲,透過窗口往里看,一個中年大叔躺在涼椅上瞇眼打盹,落地扇呼呼的吹,鼾聲也呼呼的響。
“哎……哎……醒醒”譚司推搡大叔。
“誰?”大叔猛得驚喜。
一番扎耳撓腮后他又揉了揉眼睛,抬頭看見譚司和許瑞站立在自己眼前:“你們誰啊?我說……,進來咋還不敲門呢?”
“今天你一個人當班?”譚司繼續(xù)問。
“你們是誰?。俊?p> 譚司轉(zhuǎn)身,謹慎的從左邊褲子口袋掏出一個黑色證件,在大叔面前晃了一下,然后說:“我們是……”
“記者,我們是記者”許瑞打斷了譚司的話。
“對,我們是記者”譚司無奈地附和著。
“哦,你們是為老張來的吧,我跟你說啊,要說老張自殺,我根本不相信,我和老張相處有10幾年,知根知底,他那么好的一個人,對生活又樂觀,還有個乖巧女兒,想不通他會做這樣事,一定啊,一定是鬼神附體,鬼神附體了,你們記者一定要好好報導(dǎo)報導(dǎo)?!?p> “呃……我們就是為這事來的,想了解下老張生前的熟人,給他做個專題,深入報道一下?!?p> “該做,該做,他的事,你問我就對了?!?p> “你們保安隊里有多少人啊?”譚司轉(zhuǎn)移了話題。
“不瞞你說,記者同志,小區(qū)是老小區(qū)了,人手缺啊,總共加在一塊也就4個,老張一走,就變成3個,我們都是兩兩當班,兩個白班兩個晚班輪著交替。”
“我看就你1人啊?!痹S瑞插話道。
“哦,還有個小子,今天也當班,這時候他人呢?”大叔尋了一遍屋子,確定沒有第四人,又補充道:“應(yīng)該在外面巡邏吧!”
“是他嗎?”譚司指著墻上告示欄中一名保安照片向大叔說。
“是啊,歐陽遲,小名遲子,我們幾個年紀最小的,人是老實人?!?p> “能叫他過來嗎?”譚司問。
大叔撥打了一陣電話,電話的那頭始終無人接聽。
此時,許瑞注意到屋子的一角有幾排電視屏幕,屏幕里播放的是覆蓋月亮灣小區(qū)所有監(jiān)控畫面的實時影像。
“能看一下這里的監(jiān)控嗎?”許瑞指著監(jiān)控畫面對大叔說。
大叔點點頭,“你們啊,不像是記者,倒像是警察,看吧,看吧。不過老張走的那段時間的監(jiān)控錄像早給警察拿去了?!?p> “沒事,我們隨便看看?!?p> 監(jiān)控范圍19棟,監(jiān)控時間17點之后,這是剛剛的監(jiān)控回放。
“是他嗎?”許瑞指著畫面里的人。
“是他?!贝笫逡谎劬头直娉鲆曨l里的人,可他又開始滿臉疑惑。
畫面中,歐陽遲穿著保安制服從19棟跑出,行色匆匆。而緊隨其后的,便是譚司和陶瑞的身影。
“等等”譚司突然喊停,視頻的定格畫面是歐陽遲的側(cè)影。
“你看這身形像張志剛嗎?”譚司拉著大叔上前分辨。
“嗯……,是有幾分相像,他怎么?還有你們怎么?”
“我們走?!边€沒聽到解釋,大叔就眼見著譚司拉著許瑞奪門而出,頓時一臉茫然。
他有了一些懷疑,又多了些擔心,懷疑的是這兩個“記者”的身份,擔心的是這件事和遲子又有啥關(guān)系。
譚司的SUV車駛離月亮灣小區(qū),走在一條熟悉的路上。
“我知道一個地方,我們?nèi)ヒ惶骄烤?。?p> “你有線索?”許瑞興奮不已。
“當然有,到地方便知,我沒猜錯的話,他應(yīng)該偷聽了我們的談話?!?p> “有這個可能?!痹S瑞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對,偷聽了我們在天臺的對話,并且他監(jiān)控里的身形也能對的上,這證實了你的判斷。你看,這是張志剛自殺當天的視頻,你看看?!弊T司打開手機,點開一幅影像,然后又遞給了許瑞。
畫面里,“受害人”的臉部特征并不清晰,在受害人女兒、鄰居、同事的眼里,體型像,衣服像,走路姿勢像,可能就蒙蔽了他們的雙眼,判斷出他就是張志剛本人。
但體型身材或許是恰巧,穿衣打扮或許是故意,走路姿勢或許是模仿。就剛才保安室的視頻來看,有理由懷疑歐陽遲作案的可能性。
作為死者同事,他熟悉死者;作為小區(qū)的保安,他熟悉小區(qū)。即模糊又相似的身形,證明他能偽裝;匆匆的逃離19棟,證明了他想逃。
“他和張曉潔關(guān)系密切,如果他是……,那張曉潔是被他……”譚司想到這里,突然加大了油門,隨后又開始自言自語:“張曉潔……喝醉酒……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許瑞趕忙追問。
“是的,一個工廠,一個廢棄的工廠?!?p> “廢棄工廠?”許瑞疑惑
“廢棄工廠,但愿不是虛空一場”譚司長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