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眠蹙了蹙眉。
光線里飛舞的粉塵，落在安雨清的眼里，像是一個個肆意虛浮的幽靈。
結(jié)束了漫長又短暫的沉靜，
她微微開合著嘴唇：“你以為剛剛那個女人真的是我媽嗎？”
溫小眠眼中閃過疑問，難道不是嗎？
安雨清繼續(xù)說：“她不是我媽媽。她是我爸找的小老婆?！?p> 溫小眠心里一怔，原來是后媽。
安雨清的一只手撐著額頭，眼神落寞地顫動著，似乎陷入了漫長的回憶。
“以前，我媽還在的時候，那個女人就住進(jìn)我家了。那時候我還小，小到?jīng)]有任何記憶。
從那時候開始，我媽漸漸瘋了。所以在我的記憶中，我媽媽永遠(yuǎn)是瘋瘋癲癲的樣子。
我媽媽瘋了的那幾年，我討厭她大喊大叫、討厭她每天胡言亂語的……我不理她，處處躲著她，還會罵她瘋婆子……
我不懂事……
我跟那個女人親近，我居然那時候傻傻地看不出她笑里藏刀。
最后，我媽媽自殺死了……
我以為終于可以清靜了……
可是，她是我媽，我又恨又愛的媽。
她就這么死了。
后來，我才知道都是因為那個惡毒的女人，我媽媽才會瘋，才會死……
我才知道一切都是因為她……
可是，所有的，都無法挽回了?！?p> 安雨清的眼眶開始泛紅，卻倔強(qiáng)地不流下一滴淚。
溫小眠震驚地看著處處爭強(qiáng)好勝的安雨清，心中詫異萬分，她不知道原來她都遭受過這些。
安雨清語氣生冷：
“她永遠(yuǎn)都在爸爸面前對我很好，像是個慈母。我也一直以為，她就跟媽媽一樣，對我很疼愛。可是，這一切都是一切裝的。她就是個心機(jī)表！”
說到最后，安雨清甚至有些咬牙切齒。
溫小眠沉默著，她的遭遇，讓她有點心疼。
跟她相比，自己的喪母之痛又算得了什么呢？至少，安享過媽媽的疼愛，直到最后一刻，也從未對媽媽惡言相向過。
安雨清她會有多痛，多后悔。
她的語氣里帶著絲積蓄了許久的怒氣：
“我爸前腳剛?cè)セǔ牵裉煸缟暇凸室庾屛译y堪。明知道我不吃辣，面條里特意放了很多辣椒。
她私自碰我的自行車，把我的車鑰匙弄丟了，讓我沒法來上學(xué)。還跟我吵架，說我……”
安雨清暫停了敘述，抬頭看了一眼靜靜聽著的溫小眠，沉聲道，“后來，我們吵了一架。沒有自行車。所以，我今天遲到了。”
安雨清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和溫小眠說這么多，也許是因為那張漂亮的臉，其實并沒有真的那么討厭。
又也許是因為他們有共同之處——都沒有了媽媽。
安雨清看著外面漸漸暗淡下去的天空，輕聲說：“回去吧！不早了，再不回去，你家人該著急了?！?p> “嗯?！睖匦∶呶⑽⑿α艘幌拢拔覀円黄鹱甙??！?p> “好。”安雨清勾了一下唇。
“我騎了自行車，我載你吧，正好順路?！?p> 兩個人默契地一前一后走出了教室，一起去車棚里推自行車……
“還是我載你吧！”安雨清看著比自己矮一點的溫小眠，輕聲說著。
“好！”溫小眠抬眼對上了安雨清清澈的眼神。
安雨清接過溫小眠的自行車，溫小眠笑了下，坐上了安雨清的后座。
黃昏的光線穿過稚嫩的臉頰，給兩個僅僅十一歲的孩子包裹了一絲暖意。
帶著輕柔的溫軟氣息，車轱轆“吱嘎吱嘎”地轉(zhuǎn)悠，時光好像靜悄悄地回到了一年前。
那天的天氣也和今天一般，帶著些微風(fēng)和暑氣。
安雨清那時候生硬的口氣漸漸變得舒和輕緩。
“順路？那我載你吧！”
溫小眠也沒再用禮貌又清冷的語氣回絕說：“不用了，謝謝?！?p> 而是：
“好??！”
而后相顧一笑，輕快地跳上安雨清的車后座。
還是兩個人，還是這條路。
兩個人，還是一前一后。
只不過，一前一后越來越遠(yuǎn)的距離，變成了現(xiàn)在緊挨著的共同進(jìn)退。
溫小眠虛摟著安雨清的腰際。
她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安雨清不止是看起來很高很瘦，而是真的很瘦，腰上沒有一點肉。
有點擔(dān)心她的處境，溫小眠輕聲問道：“那你回去……會不會又和她吵架？”
似乎是恢復(fù)了正常，安雨清的語氣變得平靜了，也從悲傷的氛圍里走了出來：“放心吧！我沒事！”
“哦！”
兩個人默契地沉默了。
溫小眠低頭看著路面，路上的小石子在飛快地后退。
安雨清淡然的聲音從前面?zhèn)髁诉^來：“你知道我為什么一定要和你爭個高低嗎？”
“為什么？”
“因為我爸爸總覺得我不夠優(yōu)秀……”
“為什么？明明你已經(jīng)這么優(yōu)秀了?！?p> “可是我有時還是比不過你，不是嗎？”安雨清頓了一下，繼續(xù)說，“曾經(jīng)我以為只要我足夠優(yōu)秀，爸爸就能對我更高看一點，后來才知道，我再優(yōu)秀也沒用，他只相信她說的?！?p> 她又自嘲地笑了下：“只不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乎了。我只是已經(jīng)習(xí)慣性地和你一爭高下了?！?p> “是嗎？”溫小眠笑了下，“那歡迎競爭，共同進(jìn)步。”
“嗯?！卑灿昵鍛?yīng)了聲，又恢復(fù)到了她充滿斗志的樣子。
“我要努力，以后靠自己走出那個家?！?p> “嗯，加油！”
兩個人相互鼓舞。
溫小眠發(fā)現(xiàn)，
原來，
這條路，
相比去年，
似乎加寬了一些。
其實，
路，
總是要越走越寬的……
溫小眠第一次知道，原來安雨清家離自己家也并不遠(yuǎn)，騎自行車五分鐘就到了，可是兩個人疏離到卻近乎陌生。
而往后的時光，他們保持著依舊熟悉，卻又陌生的距離。
這個黃昏的事情好像從未發(fā)生過那般，再沒有被提及。
似乎是習(xí)慣了學(xué)業(yè)中的競爭模式，回歸了生活中鮮少接觸的常態(tài)。
溫小眠和安雨清之間的關(guān)系又退回到以前那種比普通同學(xué)更疏遠(yuǎn)的位置。
只不過，劍拔弩張的爭鋒相對更少了一些。
很默契的，
相顧無言，
更多了一些。
……
轉(zhuǎn)眼，
又是一個雙休。
經(jīng)過安雨清的事，溫小眠對于媽媽的離世也更能坦然面對了。
村里要修火車，將要拆遷的事情已經(jīng)被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
而很久沒見的爸爸也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