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摩智自然不肯承認掃地僧說的話，這老和尚也不再理他，卻又轉(zhuǎn)過身來對知非道人說道：“阿彌陀佛，道友是道家高人，光臨蔽寺，自當(dāng)無限歡迎。只是道友何以在蔽寺山門前廢去了眾僧修為，叫他們半生修行都毀于一旦，道友未免太殘酷了些。”
知非道人稽首道：“福生無量天尊，此中緣由，貧道確有狠辣之處。卻也說不上過分。話說回來，貴寺也算是咎由自取。貧道上門質(zhì)問幾句罷了，貴寺僧眾先要布下羅漢陣對貧道出手?，F(xiàn)在又怎么怪得到貧道頭上來著？”
掃地僧道：“阿彌陀佛，道友言語間對少林大是不敬，僧人為維護本寺尊嚴，含怒出手，那也是有的。說到頭來，還是道友犯了口舌之戒，方有后面之事?！?p> 知非道人道：“本以為老僧一把年紀，應(yīng)是個看透世事，明白事理的人。不想也是個老糊涂。少林寺武學(xué)博大精深不可否認，但是妄言天下武學(xué)出少林，卻是將我道家置于何地？倘若少林寺武學(xué)都是天竺傳來的體系，或者少林寺眾高僧自開一脈，貧道心中縱然不忿，卻也沒有問罪少林的道理。老僧以為然否?！?p> “阿彌陀佛?！边@掃地僧又宣了聲佛號：“少林寺立寺近千年，僧眾幾乎都是中土人士，慢慢的吸取中原文化精髓，融入少林武學(xué)之中。如今少林武學(xué)漸漸以中原武學(xué)為主，原也是正常。道友何必以此為借口，來尋蔽寺的煩惱？”
知非道人道：“老僧未免避重就輕了。中原武學(xué)，內(nèi)家修行法門可說都是源自道家煉氣士的練氣法門，貴寺?lián)榧河?，而后遍傳天下，言道這些武學(xué)源出少林，莫非是佛祖教導(dǎo)有方？”
這時，少林派幾位玄字輩高僧與一眾少林僧人也到了此處，見蕭遠山父子、慕容博父子、鳩摩智和知非道人都在閣內(nèi)，靜聽一個面目陌生的老僧說話，均感詫異。這些僧人增是大有修為的高明之士，當(dāng)下也不上前打擾，站在一旁，且聽他說什么。
掃地僧說道：“道友如此說來，蔽寺卻有不當(dāng)。只是道友此來，目的不在此事吧。否則，道門歷代多高人，也不會今日才有道友上門?！?p> 知非道人道：“老僧倒是瞧的通透。所謂的武學(xué)源流之爭只是順帶。雖然貧道不喜少林寺，卻也不能否認少林寺是武林圣地。貧道最近修為進無可進，卻能預(yù)感一旦突破，便可舉霞飛升，一窺前路。只是前路難尋，想要找個對手，于生死之間求得了悟。果然，得遇老僧，已是不虛，觀老僧舉止，怕是也在這最后一步徘徊多年了吧？二來，貧道作為道門中人，自當(dāng)為道門做些計較，少林號稱佛門禪宗祖庭，若是折服少林，也算是不負道門栽培?！?p> “阿彌陀佛?！睊叩厣溃骸暗烙鸦垩廴缇妫皇俏疵庵嗔?。本派武功，乃是除魔護道所用，非是用以爭強斗狠。是以本寺高僧在修煉武功的時候都要以慈悲佛法調(diào)和化解戾氣，道友要求生死之戰(zhàn)，便不該來少林的。若是參禪論道，那自是再歡迎不過了?！?p> 群僧只聽得幾句，便覺這老僧所言大含精義，道前人之所未道，心下均有凜然之意。有幾人便合什贊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知非道人卻道：“老僧倒是好氣度。只是貧道先前廢去了五百僧眾的武功，老僧居然也能揭過？”
蕭峰聽了，大師吃驚：“兄弟，你怎的可以廢去眾位大師武功？”他自小在少林寺附近長大，向來對少林寺頗有好感。隨后他又對掃地僧道：“大師，我這兄弟一時失手，還請大師不要怪罪則個。”
掃地僧道：“爭強斗狠之術(shù)，不練也罷。只是這位道友，你戾氣深重，難免影響心境，為免某日做下不忍言之事，不如留在少林，參研佛法，或能早日化解戾氣，到時道功大進，舉霞飛升未必不能啊?！?p> 眾人這才留意到知非道人先前說的差一步便可以舉霞飛升，又聽這老僧重復(fù)了一遍，都想：“莫非傳說中的武功修煉到了極高深的地步，便能打破仙凡之隔，白日飛升竟是真的？”不過更多的人卻是嗤之以鼻，只道這道士練武練傻了，發(fā)了癔癥。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道：“我有道家妙法，何求釋門經(jīng)文？最重要的是，昔年老子乘青牛，出函谷，化胡為佛，佛本是道啊。”
少林寺眾僧聽知非道人說“佛本是道”，紛紛對他怒目以視。那老僧卻是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道友所言不過愚人囈語，如何當(dāng)?shù)恼鎭?？只是佛本是道，道亦是佛啊。?p> 知非道人搖頭：“老和尚辯才不差，佛道之爭由來已久，是是非非不是咱們能知道的，咱們誰也說服不了誰。大道之爭，不在口舌，最終還是免不了要見真功夫。也罷，咱們的事情稍后再說，貧道也不好總是喧賓奪主。老僧先處理了眼前之事，再與貧道論道，如何？”
掃地僧點點頭：“道友有心，那是再好不過了?！北戕D(zhuǎn)過身去，對著蕭遠山幾人說道：“本寺十二絕技，每一項功夫都能傷人要害、取人性命，凌厲狠辣，大干天和，是以每一項絕技，均須有相應(yīng)的慈悲佛法為之化解。這道理本寺僧人倒也并非人人皆知，只是一人練到四五項絕技之后，在禪理上的領(lǐng)悟，自然而然的會受到障礙。在我少林派，那便叫做‘武學(xué)障’，與別宗別派的‘知見障’道理相同。須知佛法在求渡世，武功在于殺生，兩者背道而馳，相互制。只有佛法越高，慈悲之念越盛，武功絕技才能練得越我，但修為上到了如此境界的高僧，卻又不屑去多學(xué)各種厲害的殺人法門了。”
知非道人撇撇嘴，狀極不屑，卻也沒有插話，靜靜聽著這老和尚吹牛。然而鳩摩智卻是越聽臉色越是難看。武功到了他這般境界，對于自我的一切都能體察入微。以前或許沒有往此處多想，現(xiàn)在這老僧這么一提醒，他卻是了悟過來，他修煉武功的確是出了岔子。只是此般地步，囿于臉面，他不好求教，反倒矢口否認，說道：“老僧說少林派七十二項絕技不能學(xué)，我不是已經(jīng)都學(xué)會了？怎么又沒有筋脈齊斷，成為廢人？老僧何必夸大其詞，虛言恫嚇？”
掃地僧道：“老僧所言，是與不是，明王心如明鏡。明王所練的，本來是‘逍遙派’的‘小無相功’吧？”
鳩摩智道：“‘小無相功’雖然源出道家，但貧僧得知多年，日夜研習(xí)，演變之外，已集佛道兩家之所長?！?p> 知非道人呵呵冷笑兩聲，其中深意不言自喻，便是少林僧眾，也不免低下頭去，暗自慚愧。有那心志不堅的已經(jīng)在想：“我們少林寺的武功會不會也是這樣來的？如果是的話，也難怪這道士會找上門來?！?p> 掃地僧依然平靜如水，說道：“明王佛道摻雜，學(xué)的不倫不類，大禍已經(jīng)不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