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教仙長得知,我是高太公的家人,名叫高才。我那太公有一個女兒,年方二十歲,更不曾配人,三年前被一個妖精占了。那妖整做了這三年女婿,我太公不悅,說道女兒招了妖精,不是長法,一則敗壞家門,二則沒個親家來往,一向要退這妖精。那妖精那里肯退,轉(zhuǎn)把女兒關(guān)在他后宅,將有半年,再不放出與家內(nèi)人相見。我太公與了我?guī)變摄y子,教我尋訪法師,拿那妖怪。我這些時不曾住腳,前前后后,請了有三四個人,都是不濟的和尚,膿包的道士,降不得那妖精。剛才罵了我一場,說我不會干事,又與了我五錢銀子做盤纏,教我再去請好法師降他。不期遇見仙長,幸甚,幸甚……”
那后生高才說的正歡,冷不防瞥見石青璇與敖烈神情略有些古怪,想到自己方才說道“膿包的道士”,不覺頗有些尷尬與惶恐生怕因此得罪了知非道人等人,那可就遭了。。
知非道人卻是并不計較這些,道:“原是如此,且?guī)胰ヒ娨娔慵姨僮錾套h,可好?”
那后生自是不會拒絕。將知非道人等三人引薦給了高老太公,一番客套交談之后,知非道人并沒有隱瞞自己身份。那高老太公雖不信知非道人等是天庭中人,但也不說破一番,只是不失禮數(shù)罷了。
知非道人道:“老太公,煩請你你把那妖怪的始末,有多大手段,從頭兒說說,我等好替你拿他?!?p> 那高老太公便道:“我們這莊上,自古至今,也不曉得有甚么鬼祟魍魎,邪魔作耗。只是老拙不幸,不曾有子,止生三個女兒:大的喚名香蘭,第二的名玉蘭,第三的名翠蘭。那兩個從小兒配與本莊人家,止有小的個,要招個女婿,指望他與我同家過活,做個養(yǎng)老女婿,撐門抵戶,做活當差。不期三年前,有一個漢子,模樣兒倒也精致,他說是福陵山上人家,姓豬,上無父母,下無兄弟,愿與人家做個女婿。我老拙見是這般一個無羈無絆的人,就招了他。一進門時,倒也勤謹: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昏去明來,其實也好,只是一件,有些會變嘴臉?!?p> 知非道人笑道:“這般說來,這人原也不差,只是這會變嘴臉卻是怎生回事?莫非他原本的賢能都是偽裝,成親之后暴露本性,忤逆不孝么?”明知故問,插諢打科,知非道人也是夠了。那是青璇自去陪那高老太婆說話,唯有一個敖烈,卻是早知自己與師父師娘是來探訪一位師門長輩的,見知非道人此時作態(tài),不免有些不自在。
那高老太公卻是苦笑:“仙長說笑了。若是忤逆不孝,那也罷了,好歹還是個人樣。老朽偌大家業(yè),就是他不孝順,卻也不至于老無所養(yǎng)。只要膝下兒女安平,又有何求?”
知非道人贊嘆道:“老太公慈祥豁達,貧道佩服。聽太公這么一說,你那小女婿,多半就不是人了?”
高老太公苦瓜這個臉,嘆道:“初來時,他是一條黑胖漢,后來就變做一個長嘴大耳朵的呆子,腦后又有一溜鬃毛,身體粗糙怕人,頭臉就象個豬的模樣。食腸卻又甚大:一頓要吃三五斗米飯,早間點心,也得百十個燒餅才彀。喜得還吃齋素,若再吃葷酒,便是老拙這些家業(yè)田產(chǎn)之類,不上半年,就吃個罄凈!”
知非道人道:“只因他做得,所以吃得?若只是如此,想來老太公也不會計較?只是他多半不是人樣,是以老太公才如此?”
那高老太公道:“可不是么?吃還是件小事,他如今又會弄風,云來霧去,走石飛砂,唬得我一家并左鄰右舍,俱不得安生。又把那翠蘭小女關(guān)在后宅子里,一發(fā)半年也不曾見面,更不知死活如何。因此知他是個妖怪,要請個法師與他去退,去退?!?p> 知非道人道:“這個何難?老太公你只管放心,卻不知這位落腳何處?貧道且去會會這廝,說不得教他寫了退親文書,還你女兒如何?”
高老太公大喜道:“我為招了他不打緊,壞了我多少清名,疏了我多少親眷。但得拿住他,要甚么文書?就煩與我除了根罷。”
知非道人搖搖頭,道:“這卻不能答允老太公。若是這廝為惡,戕害人命,貧道自是容他不得,但聽太公所言,這廝所作所為,雖然稱得上令人不喜,卻還罪不至死。貧道須得會會他,甄別善惡,才好處置。須知道貧道替天帝巡游三界,可不能肆意妄為。若有得罪,老太公且恕罪,恕罪。”
高老太公自然不甘心,只是他畢竟知道自己左右不了知非道人決定,只得不甘道:“也罷,也罷。就請先拿了退親文書吧?!眹@了口氣,高老太公又道:“不知仙長需要什么兵器,要多少人隨?趁早好備?!?p> 知非道人笑道:“不必了。老太公還請指明了方位,貧道這就去會會這位妖怪?!?p> 高老太公自嘲地笑了笑,道:“是老朽唐突了。仙長能為,自是不需凡俗兵刃。那妖怪就在后宅,老朽已經(jīng)略備薄酒,仙長不妨用過之后,再去降妖不遲?”這老頭兒話是這么說,可眼神里透露出的神情,卻分明是巴不得知非道人這就去解救自家女兒。知非道人自然順從人意,道:“不必,不必。且先會會這廝,再蒙老太公招待不遲?!?p> 高老太公大喜,道:“既是如此,還請仙長隨我過來?!闭f著,便要當先在前,頭前帶路。
知非道人一笑,喚過石青璇同行,卻讓敖烈留在前院稍等。畢竟只是高老太公家的前院后院,自是很快就到了后宅門首。只見得那門上一把銅汁灌的鎖子,鎖住了門戶。更有一道清氣護罩,隱約間隔絕內(nèi)外。無怪乎這位高家三小姐出入不得,被困在了此處,雖是同一家宅院,卻也半年不見爹娘。不論如何,在這一點上,這位前天蓬元帥做的可不地道。當然了,大哥不說二哥,這位高老太公的作為,同樣在情理之中,卻也不怎么地道,就看站在誰的立場上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