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津衛(wèi)來客
顧彪聞言大喜，坐鎮(zhèn)劉公島收銀子，這可是個肥的流油的差使，即便不動什么手腳，好處肯定也少不了，比起漂洋過海賺點辛苦銀子，他更喜歡這樣的日子。
十來天后，船隊返回登州補充給養(yǎng)，陳雨接到了巡撫衙門的通知，天津衛(wèi)的人已經(jīng)到了，讓他趕緊過去。
陳雨趕到巡撫衙門，陳應(yīng)元說：“來的正好，你隨我去會會他們?！?p> 陳雨邊走邊問：“撫臺，他們來的是什么人，你們談得如何了？”
陳應(yīng)元哼了一聲：“來了兩個人，一個自稱是天津兵備道的胞弟，另一個對自己身份三緘其口，但言辭間被本撫套出了真話，估摸著是朝中某位大佬的幕僚。他們雖然嘴上客套，可話里行間讓本撫將船放行，只口不提罰銀的事情，還暗示朝中有人會彈劾此事。本撫怎么可能會被區(qū)區(qū)幕僚幾句話嚇倒，就把他們晾了幾天?！?p> 陳雨心里有底了：“撫臺此舉英明！下官心里也有數(shù)了，這件事情就由撫臺唱紅臉，居中斡旋，再讓下官唱白臉，來做這惡人?！?p> 來到花廳，兩個人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見陳應(yīng)元進來，兩人迎了上來，拱手作揖：“見過撫臺?！?p> 陳應(yīng)元擺擺手，示意兩人坐下，然后介紹陳雨：“這位是威海衛(wèi)副千戶陳雨，同時也擬由他兼任登州水師威海水營統(tǒng)領(lǐng)，緝查私自出海經(jīng)商一事，本撫全權(quán)交給他來辦。具體的事情，你們可以直接問陳副千戶。本撫還有公務(wù)處理，先失陪了。”他不愿自降身份，和兩個馬前卒較量，這件事交給陳雨來做更合適，所以自己不在場更好。
等陳應(yīng)元走后，兩人對視一眼，然后其中一個年紀較輕的開口問道：“在下潘明，天津兵備道潘達胞弟。請問陳副千戶，這所謂的罰銀，究竟大明律中哪一條有規(guī)定？地方擅自征收，是否有越權(quán)之嫌？”
陳雨鎮(zhèn)定地回答：“第一，禁海是大明國策，從洪武朝就開始實施，除了隆慶朝開放了月港一地之外，其余各地均不得出海經(jīng)商。本官不過是維護這個禁海的政策而已，何來越權(quán)一說？第二，罰銀之事，是否合乎大明律法，有司會有定論，輪不到一介布衣指手畫腳。請問這位潘兄，你現(xiàn)在身居何職，是否有權(quán)過問此事？別跟我說，兵備道胞弟也是一個官職？”
論辯論，陳雨還真不怕古人，他巧妙地回避了罰銀沒有依據(jù)的硬傷，站在大義名分的角度上向?qū)Ψ桨l(fā)起了攻擊，然后再從身份地位的角度諷刺了對方一把。
這一番話立馬把潘明反問的啞口無言。對啊，且不說大明律有沒有規(guī)定可以對海商處以罰銀，但是禁海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雖然人人都這么做，只是朝廷沒有追究，但并不代表自己就是合法的。
至于第二個說法，更是戳中了潘明的軟肋，他雖然仗著兄長的名號在大部分時候暢通無阻，可是碰到這種絲毫不給面子的官吏就歇菜了，人家的話很誅心了：一個平頭百姓，有什么資格對官員的做法進行指摘？要知道封建社會，官民之間涇渭分明，政治地位天差地遠。撇開天津兵備道這層保護罩，別說陳應(yīng)元這樣的封疆大吏了，就算在陳雨面前，潘明也什么都不是。
見同伴一個照面就受挫，年紀稍長的一位坐不住了，站起來說：“陳副千戶好大的官威！在下錢仁，也是一介布衣，不敢對你指手畫腳，只想說一句話：登萊不是世外桃源，終究還是大明的疆土，陳副千戶即便兼任水營統(tǒng)領(lǐng)，也不可能在北方海面上一手遮天。這般斂積不義之財，總會有人伸張正義的，奉勸你一句，不是不報，時候未到?！?p> 面對這樣赤裸裸的挑釁，陳雨卻沒有勃然大怒，只是淡淡地說：“潘兄想靠兵備道之弟的身份來壓本官，不知錢先生又是憑借什么身份，背后的靠山可夠份量？”
錢仁氣得須發(fā)皆張，指著陳雨哆嗦道：“果然是不學無術(shù)的武官，夏蟲不可以語冰。你這么囂張無禮，可以為我家東主奈何不了你一個小小副千戶嗎？”
潘明剛被陳雨幾句話懟得心情沮喪，聞言精神一振，挺起胸膛說：“就是就是。你可知道錢先生的東主乃當朝刑部左侍郎惠世揚？你得罪我也就罷了，得罪了惠侍郎他老人家，只怕這身官袍早晚要脫掉。”
錢仁滯了滯，想要阻止潘明也來不及了，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陳雨暗想，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錢仁估計沒打算公布自己東主的身份，卻被急于扳回被動局面的潘明給坑了。原來這個利益集團的背后大佬就是刑部左侍郎。惠世揚這個名字，陳雨有些陌生，但是刑部左侍郎也算朝中一個頗具份量的官職，不可小覷。陳雨說：“先是兵備道，又是刑部左侍郎，無論哪個官都能壓住我這個小小的衛(wèi)所武官，按理說該害怕才是。不過我也有句話奉勸二位，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官并非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為了維護大明國策和祖制，如果有人要為了私利打壓本官，那么為了自保，本官就只有一個選擇了?！?p> 錢仁愣了一下：“你想怎么做？”
“也沒什么。既然本官認為禁海的政策要維護，而二位認為繳納罰銀師出無名，雙方各執(zhí)一詞，那么就把這件事稟告朝廷，讓圣上來裁決此事。若是圣裁認為我是錯的，雷霆雨露皆君恩，我甘愿接受懲治；若是認為我做得對，那么圣上自會主持公道，我就不必害怕兵備道潘大人和刑部惠侍郎的打壓了?！?p> 潘明有些懵了，下意識地問：“把事情捅到朝堂上去又如何，你以為罰沒了這么多銀子，中飽私囊，圣上會放過你？”
陳雨笑了笑：“那就把銀子獻給圣上，充實國庫，說不定我還能升官，不過你們可就未必有什么好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