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jiān)持住阿,破兒!”
空蕩蕩的聲音不斷回蕩在王破耳邊,好吵,直到他第一次蘇醒。他不知道這是哪里,環(huán)顧四周,無盡籠罩的黑暗下寂靜無聲,只有最前方隱隱約約的透出了一點(diǎn)光亮。
然后他開始拼了命的向著光的方向奔跑。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很累可他不敢停,這黑暗稍可怕了些,他怕一停,就會被吞噬掉。
一天,兩天。他不知道跑了多久。
腳步踉蹌,他不斷的喘氣,好渴,好累。他的眼神逐漸渙散,他想起成長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他想起父親的慈愛和妹妹的笑臉。他回過頭,身后無比黑暗,前方的亮光卻還是很遠(yuǎn)。
要死了么?
王破絕望的想??擅慨?dāng)他準(zhǔn)備停下來的時候,那句堅(jiān)持總?cè)缫宦曊ɡ滓话悴粩嘣谒呣Z響。
我還沒有見到媽媽,我還沒有成為爸爸那樣是人,我還沒有保護(hù)妹妹,我不甘心,我不能死在這,我不能死在這!
于是他跌倒,咬牙,起來,繼續(xù)跑。
堅(jiān)韌的神經(jīng)慢慢被磨細(xì),如一條繩子般,可無論如何怎么牽扯,卻絲毫沒有要斷的跡象。
黑暗中的少年在拼命的奔跑。陽光下的父親卻早已沒有幾日前的颯爽。
王長歌憔悴的望著血陽中安靜的少年。
動一下阿!哪怕只是動一下拇指,哪怕只是眨一下眼皮,哪怕!
大地上人們熱火朝天的忙著,九天之上卻如寒冬臘月一般,王長歌壓抑著,也在恐懼著。
“長歌!”
“干什么!”
王長歌猙獰著一雙血色的眼睛豁然回頭望向陳寧。
陳寧退了一步,自那個女子離開那日后,他從未再見到這副模樣的王長歌。
他理解,王破進(jìn)入血陽已經(jīng)五日了。可祖籍記載,一入血陽,貫體六日以后必死無疑,沒人能撐過血陽內(nèi)的壓力,畢竟這是整個命界的靈眼。
可他不敢想,數(shù)年前那個女子的離開如同奪去了王長歌一半的生命,如今如果再!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來見這樣的王長歌。
“長歌,冷靜一下。底下出了點(diǎn)狀況,需要你去看看?!?p> “不,告訴他們,老子沒時間?!?p> “長歌?!?p> “滾!”
王長歌咆哮著,宣泄著,天空驟然風(fēng)云密布,無數(shù)人抬頭看著這憤怒的天空惶恐不安。
“你冷靜點(diǎn)行不行!你現(xiàn)在是命界之主,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
“放你娘的屁!破兒要是死了,老子要這命界有屁用!你給我滾,你給我滾阿!”
望著步步緊逼的王長歌,陳寧陡的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后退,轉(zhuǎn)身。再無任何拖拉。
“帝光前來,你,自己選擇見或不見。”
許久,許久。
沉沉的一聲嘆息伴著第二天的微光,王長歌緩緩踏出云層。
等等!
那是?
陳寧望著天空中緩緩而下的疲憊身影,終于忍不住動容。
王長歌,一夜白頭!
第六日了。
終究,是沒有出來嗎?
“帝光在哪?”
王長歌疲憊的抬了抬眼皮,順著陳寧指的方向望去。
落日城外,空氣因高溫不自然的扭曲著,血色的大地上棱骨密布,散發(fā)出一股又一股的惡臭,荒涼,死寂。黑鴉不斷的盤旋,一個人影卻孤單的站在那里。
赤裸著上半身,纏繞著著命界最毒的血荊藤。
一動不動。
“打死他!就是他帶領(lǐng)敵人攻打的我們!”
“我的兒阿!他死的好慘,你這畜牲我要?dú)⒘四?!?p> “滾!我們這里不歡迎你!滾?。 ?p> “劊子手!你這血腥的劊子手!”
落日城頭站著無數(shù)人,或悲憤,或激昂。
哪怕即將走向新的未來,可死去的人,終究是死去了。
那活著的人呢,卻只能背負(fù)著痛苦,帶著死者的希望努力活下去。
帝光一動不動,哪怕是面對千夫所指,哪怕是面對所有扔來的石塊,口水。
一動不動。
他并未以靈力護(hù)體,是以鋒利的石塊早已在他身上劃過一條條血痕。
可這么做似乎絲毫不能減少人們對他的恨意,反而隨著時間消逝越發(fā)高漲,饒是以帝光這般魁梧的身子都有點(diǎn)搖搖欲墜。
金色的頭發(fā)早已被變的骯臟,血荊藤的刺痛隨著時間而被無限放大著。
“呵,今天的太陽好毒阿?!?p> 帝光甩了甩頭,努力睜了睜發(fā)脹的雙眼。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阿!”
“放我過去,放我過去,求你了魔山,放我過去阿!你他媽的聽到了沒有!”
離帝光百里外,魔山狠狠的抱著癲狂的妖鬼,魔海也顫抖的將指甲都捏進(jìn)手心里。
“他們在羞辱帝光阿,魔山,你看到?jīng)]有,你還顧不顧我們數(shù)百年的交情了!魔山!”
“滾開?。 ?p> 直到妖鬼激烈的身子逐漸只剩下顫抖,魔山才緩緩松開。
“帝光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你最好,不要去打擾他?!?p> 微顫著,一字一句。
哪怕以魔山冷漠的性格,面對這一幕也無法做到無動于衷。
落日城側(cè)。
“我們過去吧?”
“長歌?”
“長歌!”
好幾聲過后王長歌恍然般扭頭看向陳寧。
“我說我們過去吧?!?p> 王長歌沉默了片刻,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陳寧嘆氣,這樣子的王長歌,等等千萬不要出事阿。
看到王長歌和陳寧的出現(xiàn),人們才緩緩?fù)V沽酥櫫R,只是,仇恨的目光依然彌漫在這里的一絲一毫。
“帝光?!?p> 直到此刻,帝光才第一次抬起頭,艱難的笑了笑。
“你們,來了阿?!?p> “你這是干什么?”陳寧不解。
“道歉,認(rèn)罰。”
并沒有等王長歌和陳寧繼續(xù)詢問下去,魁梧的身子已經(jīng)緩緩彎下。
“這一躬,躬因這一戰(zhàn)而死的所有勇士,我帝光,傾佩!”
帝光吼道。
落日城外,突然變得寂靜無聲,只剩一個身影倔強(qiáng)的不斷重復(fù)一個動作。
“第二躬,躬因死去的人而悲痛的所有親友,我帝光,慚愧!”
隨著身子重重的第三次彎下。
“第三躬,躬因一戰(zhàn)我們所造成傷害的所有人們。我們,錯了!”
“我們,錯了阿。”
只是這一躬,卻遲遲沒有起身。
好一會,王長歌才輕輕的說,“起來吧,或許你真的意識到了這一戰(zhàn)的錯誤?!?p> 頓了頓,王長歌又扭頭迷惘的看了看周圍漸漸被風(fēng)沙掩埋的尸骨。
又看了看天空中淡淡閃爍的血陽。
“可無論我們怎么道歉,我們所造成的后果,已經(jīng),無法彌補(bǔ)了阿。”
做過的就是已經(jīng)做過了,要怎么才能回去呢。要怎么,才能彌補(bǔ)所造成的一切傷害呢。
帝光緩緩直起身,看著城頭上早已停止了謾罵的人們,看著他們悲呦的哭泣。
“是啊,我沒辦法回到過去,可我會盡力去彌補(bǔ)?!?p> 靈力逐漸開始運(yùn)轉(zhuǎn),血荊藤崩斷,耀眼的金發(fā)隨風(fēng)飄揚(yáng),身上的血痕一條一條愈合,然后猛的散發(fā)出一股刺目的光芒!
“可我會用我的一切,盡力的去彌補(bǔ)阿!”
“只是,我希望我們的仇恨到此為止,我的兄弟們也不會再有任何想法。”
“還請?jiān)谖磥?,你們能幫一把就幫一把?!?p> “我帝光,沒有遺憾了?!?p> 話音漸落,帝光猛地升空,然后轟的散發(fā)出萬丈光芒,這一刻,連天上的血陽都壓不住他的綻放。
風(fēng)涌云動。
血脈技:犧牲!
“燃吾之性命修為,度所有幽魂,輪轉(zhuǎn),往生!”
從腳底開始,轟!帝光猛地燃起了金色的大火,然后緩緩向上燃燒著。
帝光卻很開心的笑著,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他,真的變成了一團(tuán)燃燒的光芒。
而隨著帝光的燃燒,天空也開始下起了小雨,常人不能觸碰,然而每個嘶吼的幽魂在這一刻卻都齊齊的平靜下來,然后扭頭尋找著,微笑,揮手,慢慢消散。
“媽媽媽媽,我好像看到了爸爸在對我笑?!?p> 女子狠狠捂住了嘴,用力的揮手,眼淚卻停不住的往下掉。
這時的每個人,此時都在很用力的說著再見。
這一刻,他們?nèi)玑屩刎?fù)。
而隨著亡靈的消散,帝光的身影也隨風(fēng)消散。
沒有一個人再去責(zé)怪,無論如何,這一刻,他們是感激的,是感恩這個人的。
“不要!”
百里之外,妖鬼昏厥,魔山魔海亦是無話,靜靜的看著帝光消散的地方。
只是,為何他們要捏緊拳頭。
只是,為何流淚。
我是帝光。
我生而為人皇。
我曾經(jīng)的夢想是帶領(lǐng)我的族人走向巔峰。
或許是我做的不夠多,或者是有人可以做的比我更好。
那么,即便是犧牲,又如何呢。
我們?yōu)榱送粋€目標(biāo)。
這,不就夠了?
我是帝光。
我不悔,此生為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