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四月,此刻喧囂的江州機場里,一個穿著白色襯衣,九分的淺色牛仔褲,渾身上下不戴任何首飾的姑娘站在安檢前。修長的雙腿輕盈邁過安檢門,無任何裝點。莫名讓人想起了那句韓非子的“和氏之璧,不飾以五彩。其質之美,物不足以飾之”。
在他人眼中似非凡間者的蘇媛,正漫不經心的捋了一下燙成波浪卷的長發(fā),美卻不自知。毫不顧忌的打著哈欠,蘇媛慢吞吞的將大包小包的東西拎上出租車??粗@熟悉的生活了24年的地方,心中感慨萬千。
這個地方,真的有太多回憶,父母,工作,還有他。
“媽,我回來了。就知道上你們的課,也不給我打電話。過幾天我就回家?!?p> 剛落地,打開手機居然沒有來電提示。好歹自己出差了三個月啊,蘇媛心中一時有些悲涼。
自己真的是親生的嗎?
可能也是因為蘇媛父母做教授時間久了,總是把蘇媛當成大學的學生,采取放養(yǎng)式教育,沒啥大事絕對不干擾。
站在路邊,蘇媛隨意伸手,招來了一輛出租車。司機應該是個剛工作的小伙子,留著一個小平頭,眉眼中盡是初出茅廬的興奮,看起來朝氣蓬勃,開起車來也是極其熱情。
車里放著激情澎湃的DJ舞曲,司機正搖頭晃腦的跟隨音樂晃動著身體,令蘇媛體內的舞蹈細胞也不禁興奮起來。
嗯,很久沒跳舞了,似乎在畢業(yè)后,再也沒碰過。
畢竟是舞蹈才有緣和那個人相遇。她不想再回憶起有關于他的一切事情,尤其是在今年初的公司晚會上,再次見到那個人,她準備了兩個月的舞蹈停在了高潮節(jié)拍上。
滿眼的驚訝,只能盯著莫名其妙出現在角落里的那個男人,身子僵硬著,動不了一絲一毫。
她不敢,不敢上前詢問他為何消失這么久,又為何曾經相擁無數次的偉岸身體現在駝著背,罩著一層灰舊的棉布服,懷中抱著一箱公司里人手一瓶的酒水,為何,看上去,如此的頹廢。
她不敢,她唯一敢做的事,就是這樣靜靜的望著他。而他,也在隔空望著蘇媛,眼中涌動的是蘇媛看不明的滾滾情緒,似乎有不舍,似乎又有點眷戀,到最后,只剩下一抹堅定,疏離的堅定。
他們就這樣旁若無人的互相望著對方,好像這樣看著彼此,就能填補那三年里不相見,又想念的空白。
直到那個手里端著公司要來的啤酒的男人,被反應過來的同事禮貌客氣的“請”了出去,蘇媛都沒能回過神來。
就這樣被當做外來送快遞人員驅趕,當著她的面,男人苦笑了一聲。
已經不是第一次被當做垃圾一樣掃地出門了,怎么還沒習慣呢?為什么心會怎么疼?是站在鎂光燈下的那個人吧。
心心念念了那么久,再次見到,他的心還是猝不及防的疼了一下。
站在門外,聽著里面流出來了的印度舞曲,那是初相見時,她在學校舞臺上一展身手的同一支舞的背景音樂,就是那支舞,蘇媛收到了數不清的驚艷的目光,也包括他的。
前塵往事,伴隨著濃重的思念滾滾而來,實在是承受不了這蝕骨的思念,他頹然的順著墻壁,緩緩蹲了下去。
黑色的帽子下,藏著一張滿是胡茬的臉,那張曾經引得多少女生的尖叫的臉,那張?zhí)K媛,念了三年的臉。
在經歷了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后,他的臉上身上,留下了與他年紀不相符的歲月打磨過的傷疤與痕跡,記錄了他從一個風光無限的天才小生,沉淪為一個帶有案底,匍匐在社會底層的轉變。
門內的樂聲還在響著,里面的人還在大聲的慶祝“元旦快樂”,卻與他無關。
一墻之隔,就像王母娘娘的銀簪,劃出了一條邁不過去的銀河。安靜的樓道里,傳出他斷斷續(xù)續(xù)低沉的嗚咽聲。
他是程鈺子。
那個相互陪伴著蘇媛走過大學兩年生活的戀人,那個在消失了三年后,就這么硬生生的再次闖進蘇媛全新生活的男人,毫無征兆。
蘇媛不敢承認,整整三年,她一直不肯再觸及感情之事,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重新等到那個曾經相執(zhí)三年的人。
那是多么風光無限的一個人啊,在入學第一個學期,從各路青澀小女生口中聽聞和他有關的所有事情,有才有貌,以第一名的成績奪得“金融系才子”之稱,頂著一張得天獨厚、混血立體的五官迷倒了多少天真少女,最終還是被她拿下。
可是,怎么會,那樣一個全校公認的天之驕子,怎么會成為現在這樣的一個酒水供應人員,頹廢的站在公司角落,畏縮的望著她呢。
三年前,在大學里的活動里,他和她不止一次的隔了一個舞臺的距離,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看上去來的遙遠。三年前,是身遠,現如今,是心遠。蘇媛在那一刻清晰的看見了程鈺子眼中的苦澀與疏離,似乎有什么在二人之間破滅,令她無法呼吸。
很久以后,蘇媛知道,是她那時在舞臺上綻放的自信與光芒,讓因想念她而不顧一切地回來,只為看她一眼的程鈺子放棄了重新追回她的想法,生怕靠近一步就會玷污她的美麗。
霓虹初上,夜色籠罩,進入夜間的江州一直都要比白天熱鬧的多,尤其因為堵車,司機暫時將停在Q大前的街道上。
華燈下的街道,有三三兩兩的學生結對往北門走著,學校剛打了下晚自習的鈴聲,每個人的臉上也掛滿了學生氣,和水果攤主商量砍價的靦腆和羞澀,真是青春的樣子啊。
記錄了曾經的悲歡的大學古城,洋溢著歡聲笑語的小吃街,一草一木,每寸建筑都那么熟悉,點點記憶似乎開始涌上心頭。
街道兩側種滿了法國梧桐,帶有回憶的大學城就這么靜靜隱藏在梧桐樹下,就像一臺古舊的放映機,隨著時光的腳步,緩緩播放著每一位慕名而來的學子的大學生活,包含著那段青澀往事,由入場到謝幕,從不間斷,她多么想按下暫停鍵,就那么看看記憶中初見時美好陽光的他呢。
那是一個很俗套的故事,大概從大一一起參加學校里的元旦晚會開始吧。不同系不同院的兩個人,因為一場一年一度的慶祝盛典,有了交集。
那也是蘇媛第一次知道,原來藝術團中還有這么一個人的存在。他和另一位聲樂隊的成員鄭思志一起站在臺上,明明不是明星,可是全場黑暗,只有那兩個人頭頂有著一束暖色調的燈光。
一曲聽過無數遍的《愛如潮水》,被二人的細膩低音炮演繹的恰到好處。
高潮迭起,舞臺邊緣的助興燈光五彩斑斕的照射在臺上,伴隨著“我再也不愿見你在深夜里買醉,不愿別的男人見識你的嫵媚,你該知道這樣會讓我心碎”,引起全場呼聲。
蘇媛的心似乎被那個長相很像外國人的男子吸引走,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一直以來總是get不到老外的帥氣的蘇媛,在那一刻,似乎懂了。
晚會結束后,一曲成名的程鈺子有了眾多迷妹,不少人在路邊,教室,圖書館里都在談論著這個長著一張得天獨厚的高級臉,嗓音好聽,氣質絕佳的混血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