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的時候,正是愈發(fā)春暖花開,星斗稀疏。
鏡館的主廂小院里頭燃起了火,溫溫和和的火光映著兩人的身子和臉。
“阿啞,這個叫做溫酒改性?!被鹗敲坊咀霾瘢剖枪敲坊?。
“骨梅花太凌冽啦,不適合喝太多,我們把它溫一溫埋起來藏好,以后做胭脂美人?!陛p輕自言自語,西樓應聽著。這已經(jīng)是默契,也是常見的情景。
“阿啞,我教你做碧芳桃,以后你還要學做其他的酒,不過我們要慢慢來?!痹绞侵匾驮绞且€(wěn)重,初出不得半點差錯。下午打碎的那壇子酒已經(jīng)放在了另一個壇子里,不過是白瓷壇子。
現(xiàn)下這鼎中,裝的是梨渦里的水,溫的是兩壇骨梅花。
輕輕一點一點往鼎下加入梅花木柴,讓火溫柔持久地燃燒著。小院里被輕輕下了命令,這幾日都不得來打擾。
“阿啞,待會兒溫好了酒你可以嘗嘗的,不過你還小,可不能貪杯?!彪硽璧乃畾饫飵е?,梅花木帶著香,那酒也帶著香,混在一起飄入空氣里,叫人有些沉醉。
西樓應只是端坐在青石桌旁,聽著她說話。
“火要慢慢熬,就像湯一樣,越是持久綿長,滋味就越是甘醇?!彼劸埔仓皇且驗槟艽虬l(fā)時日和謀得些財物生活,有著成人的思維和廣闊的知識,還有舍得,所以她才能不被元媽媽早早驅(qū)趕著接客,也才能有機會為自己爭取。
而現(xiàn)在,她還要為阿啞爭取呢。
“不過有的要烈火呢,那樣才夠霸道醉人?!北热鐥髁滞恚∏锶占t楓紅葉,烈火相烹,才能溫出火一般的楓林晚來。
不著急,慢慢交給阿啞。有一日她離開了去游山玩水時候,阿啞也能自己照顧自己了吧。
輕輕坐在草地上溫酒,跪坐的身姿脊背挺直,側(cè)臉在火光里時明時暗,一縷青絲垂落耳邊。
若是有風,自當是讓她發(fā)絲搖曳輕盈。
西樓應那么一眼望過去,只是覺得這個女人飄渺難尋,他欲伸出手捉住,卻還是穩(wěn)坐如山,心思翻騰如海波起伏,面上依舊是無喜無怒的神色。
直到一種暗暗的香襲進鼻間,似乎叫人醉過去卻偏偏又令人十分清醒。
“阿啞,骨梅花好了?!比×税状删茐鰜矸旁诓莸厣希松弦粔敲坊ǚ旁谇嗍郎?,以梅花木做勺,用暖玉做杯,清凌凌的酒色在月色里并不那般招人注目,唯獨是那香氣,那般幽微卻狠厲地扎進人心底,叫人一個激靈。
“不可貪杯喔?!陛p輕遞了一杯給她,眨了眨眼。
西樓應只是接過了,一飲而盡,他聽見有人的呼吸都緊繃起來,之后像是嘆息一般又沉默下去。
酒蟲練練定力吧。傳音沒入空氣中,西樓應說道。
是,公子。于是回音傳入他耳中。
“你還真是大膽吶?!陛p輕笑話她,“還是個孩子就這么個喝法?!辈贿^還好,骨梅花不是醉人的酒。
西樓應只是伸出手,手里是空了的杯子。
“最多再喝兩杯喔?!闭媸堑模齐m是好酒,也不至于如此。輕輕接過玉杯盛酒,遞轉(zhuǎn)回去,酒色在燈光里靈動輕盈。
輕輕拿起自己面前的玉杯,淺淺咂了一口,然后慢慢飲盡。不知道為什么,自從開春以來她的心情就是不好的,總是淡淡憂愁,雖不讓她心緒波動受到大的影響,可就那么讓她歡喜愁緒攪在了一起。
“阿啞,我給你唱只歌吧?!陛p輕站起來,唇角邊還有著骨梅花的暗香,她走到梨花樹下,一身淡綠的衣裙,慢慢吟唱起來。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比缃褡约壕腿缤谶@般情景之中,好比漂泊的浮萍,隨風的柳絮,無根也無依。
“阿啞,不許貪杯喲?!彼鲎±婊?,癡癡笑開。淡淡的月光映著梨花如雪,清白卓絕又這般寥落。
西樓應只是放下玉杯看著她,端然坐著是優(yōu)雅高潔,雪雕玉砌般的面容上流露出隱約的笑意來。
“阿啞,我似乎醉了呢。”她頰邊染上紅暈,腳步有些虛軟,卻還是走到青石桌前將酒壇封好了。
“不許偷喝,我要睡覺去啦?!彼鐾赀@些后叮囑到,于是慢悠悠往屋子里走去。
西樓應望著她步步走遠,低下頭看了看那白瓷酒壇。
沾酒就醉嗎?他暗自好笑。這樣的人還叫他不許貪杯?
輕輕走著走著似乎覺得還要做些什么,于是轉(zhuǎn)了身。
“阿啞,真的不能喝喔,我要招待客人呢?!闭f罷什么也不管了,悠悠蕩蕩往前走,到了屋子門口,要伸出手去推開,可又停下。
“阿啞,我怕黑,你快點兒來陪我?!笔前?,屋子里沒有光亮,她以前總是讓自己忍受著進去,如今有人陪伴著,她不必再那樣了。
西樓應無奈,拿起桌上的和地上的酒壇就往那個方向走去。
“清理了。”還不忘傳音。
“是?!被貞眠€真是干脆,可誰知道他有多委屈啊,喝不到啊喝不到。
可公子要是不高興了,那可比喝不到酒更可怕啊。
“半月內(nèi)不可飲酒。”末了,還加上那么一句。
輕輕在醉酒中睡了,只是這夜多夢,至于夢到了什么也只有夢中的她知道。
只是西樓應這一晚沒有睡好,趁著窗外月色,將她細細看著。
輕輕是嗎?你夢到了什么?竟是如此愁眉不展。
到了約定好的日子,梁公子來了,一輛馬車,并無多的。
元媽媽是個有些眼光的,將人迎進了鏡館,一路禮數(shù)周全。
“輕輕,梁公子來了?!痹獘寢岆y得如此發(fā)自內(nèi)心的和顏悅色。
“多謝媽媽,公子來了就請坐吧?!彼兔柬樠?,鄰水的桃花樹下,溫和笑語。
“我就不打攪了,你們隨意。”元媽媽自然不會呆著,眉眼化開般笑著說道,于是離開。
“媽媽慢走?!陛p輕循著往日的禮貌說道。
于是這后院的桃花樹附近只剩下他二人。桃花繽紛,粉色翩然。
“溫酒待客,我等公子剛剛好。”取出溫在水里的酒壇,于是坐下。
“輕輕姑娘還是第一次邀梁某來?!绷纪跏莻€溫和的人物,至少看起來是的。
“公子愛酒,怎么能錯過?”于是開封。白瓷酒壇原本是素凈低調(diào)地,這下子卻是讓人注意起來。
“梁某來得恰是時候?!绷纪跹劾镉辛斯?,那光芒燦亮,語氣都是帶了歡喜的。
“是公子的緣分?!币彩撬臋C會。酒香逸散出來,帶著甘甜,然而多一份妙曼。
“這是嬌媚美人?!绷纪踉u價到,骨梅花是冷傲美人如梅花,這酒卻是不一樣的。
“公子愛酒,碧芳桃確是嬌媚的?!彼龍?zhí)桃木勺,盛酒于白玉杯。酒色嬌媚與瑩潤的玉色相互映襯,好看,真是好看,恰如女子玉面生暈,艷若桃花。
“多謝?!绷纪跣南玻∵^白玉杯,端住了看了又看。心中暗嘆——世間誰比骨梅花?原來碧芳桃。
“公子請?!陛p輕心中是寧靜的,面色安穩(wěn)。
桃花樹下,青石桌邊,碧芳桃從此齊名骨梅花。藏梨鏡館,又多了一份聲名。
梁公子這日來的時候,阿啞沒在鏡館。他去了哪里?自然也只有他知道。
“公子?!笨偣荦R岸看著自家公子冰雪般的面容,只能是暗中嘆氣那個叫輕輕的運氣太好,遇上了他們家公子。
“良王這次算是收獲頗豐。”西樓應一身雪白,纖塵不染,發(fā)絲如墨高高束起,這下子真的是神仙模樣,與紅塵萬丈隔開,他就是那高高立在云端的神仙人物。
“那位輕輕公子有什么打算?”司徒開口,那個叫做輕輕的雛妓,公子若是喜歡也可收在手中。只是,只是王爺那邊。
“先生,你似乎很感興趣。”西樓應淡淡說道。
“秋羅姑娘來了已經(jīng)一個月了。”齊岸提醒著。
“那就好好呆著?!彼鍪裁催€輪不到別人安排。“放出去的消息已經(jīng)起了作用,繼續(xù)如此?!本退闶莻€玩意兒。也是有意思的玩意兒,什么時候拋棄,由他說了算,要是來人染指,他可不會允許。
“明白?!弊匀皇亲裱?。只是司徒心中卻隱隱有個猜測。
令狐星塵
嗯,說點什么呢?沒得說啊。好吧,要是找出錯誤來,請詳細指出喔,必須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