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薄霧蒙蒙,陰陰沉沉的天氣,仿若籠罩悲傷氣氛。
然而沒有了戰(zhàn)爭的鹽源縣,難得平靜,讓人無比輕松。
鹽源縣的小鎮(zhèn)近郊,行著兩位衣著樸素的女孩子,徐童瀟一襲青衣,姚辛夷一襲白袍,說說笑笑,一路漫步,前進(jìn)的方向,是一個距離戰(zhàn)場不遠(yuǎn)處的小鎮(zhèn)。
徐童瀟用力的吸了吸空氣,清新怡人,嘴角揚起一抹舒心的笑意,嘆道:“哎呀,不用打仗的日子可真舒坦呢?!?p> 姚辛夷也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可不是嘛,好像有許久沒有到過這樣純樸的小鎮(zhèn)子,逛一逛街市了。”
“哎,到了?!毙焱癁t突然蹦起來,笑的像個孩子,她快步跑過那個豎著的牌匾,倒退著走,嘴里碎碎念著:“但愿我們夠幸運,一進(jìn)鎮(zhèn)子就能買到好東西?!?p> 然而卻見姚辛夷的眉頭皺緊,腳下一個不穩(wěn),徐童瀟似乎踩到的什么東西,下意識的閃身,轉(zhuǎn)過身才站定。
眼中所見,狼藉一片,地上散落的,被風(fēng)帶起的,各種各樣的東西,衣物用具,字畫紙張,桌椅板凳,和死去的動物尸體,皆昭示著,這座小鎮(zhèn),該早已人去樓空。
姐妹兩個一路行進(jìn)鎮(zhèn)中,開著門的,唯有一家棺材鋪。
姚辛夷將徐童瀟護(hù)在身后,上前敲門,問:“有人嗎?”
良久,也沒有人回應(yīng)一聲,風(fēng)聲過耳吹進(jìn)房中,旋出鬼吼之聲,直打的辛夷背后一涼,瞬間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童瀟也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念叨著可能是沒人,便拉拉辛夷轉(zhuǎn)身欲走。
“誰呀?”正在兩人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終于有個蒼老的,顫巍巍的聲音從里屋傳出來。
一個老人,身穿著墨色的粗布麻衣,佝僂著腰身,過于瘦弱,眼睛都陷入了眼眶之中,黑暗中抬眸的樣子,恐怖極。
見他的面時,徐童瀟不由得心驚,饒是拉著姚辛夷退開了店門幾步遠(yuǎn)。
那老人也跨步到了門口,幽幽開口:“你們買棺材?”
“額不!”徐童瀟慌忙的接話道,大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聲音放的柔和了些,問道:“老伯,這鎮(zhèn)子上有沒有賣河燈的人家啊,中元節(jié)到了,我們姐妹倆想買個河燈祈祈福?!?p> 那老人輕閉雙眼,兀自嘆了一口氣,道:“唉,沒有了,這鎮(zhèn)子都快沒有了,鹽源縣打了這么長時間的仗,人吶,早都拖家?guī)Э诘奶与y去了,就剩我這老不死的一個了。”
姚辛夷眸色一冷,淡語道:“可據(jù)我所知,戰(zhàn)爭并沒有波及到這個小鎮(zhèn)吶,為何要逃?”
老人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說道:“看你們未經(jīng)世事的模樣,那是真人真刀的打仗啊,青年們都被抓壯丁了,剩下的也都逃走了,刀劍無眼,誰知道什么時候就打到這座城里了,實話說,我若不是因為要守著這點祖業(yè),也實在是無處可去,早便逃了?!?p> 不約而同的,徐童瀟與姚辛夷轉(zhuǎn)頭,彼此對視,不語。
老人家恍然,一拍額頭,輕聲道:“對了,你們說要買河燈的,去河邊吧,那里有個瘋乞丐,每日都折許多河燈放入河中,或者,他會愿意送你們幾個的?!?p> “多謝老伯,那我們告辭了?!毙焱癁t微微頷首,禮貌的對老人家招呼了一聲,才抬眸。
老人沒有多說什么,轉(zhuǎn)身走回黑漆漆的屋中,兩人亦走。
一路行至河邊,所經(jīng)之地,花樹凋零,寸草不生。
那河中果然漂浮著大大小小花花綠綠的河燈,只有蓮花座卻沒有燈,岸邊大石上,一人破衣爛衫,放著河燈,嘴里碎碎念著什么話,像是自語,又像對話。
素手推掉了辛夷握著自己的手,徐童瀟緩步輕抬,于河燈前蹲身下去,問道:“老人家,這河燈你怎么賣的?”
說著欲伸手去觸,那瘋乞丐真的如瘋了一般,一把將徐童瀟撲倒在地,自己則將河燈護(hù)在身下,口中含含糊糊的嘟囔著:“不準(zhǔn)動,不準(zhǔn)碰,不準(zhǔn)碰我的子民。”
姚辛夷忙上前擁住徐童瀟,指著瘋乞丐,氣的咬牙切齒的,冷語道:“你這老乞丐果真是瘋了嗎?”
“我不是乞丐……”那瘋乞丐抬起頭,無神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姐妹二人,許久,突然嘶吼道:“我不是乞丐!”
他發(fā)髻散落,滿臉土灰,卻儼然是方方正正的中年面容,曾經(jīng)或者也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徐童瀟與姚辛夷對視,不語。
瘋乞丐苦笑了兩聲,開口道:“我是這鹽源縣的父母官,可恨我手無縛雞之力,救不了我縣子民,救不了我的父母妻兒,讓他們死于戰(zhàn)爭的鐵蹄之下,他們吶,手無寸鐵,老弱婦孺,他們有什么錯,為何要為當(dāng)局者的凌駕之私付出生命,為什么?老天爺怎么也不開開眼,救救我的子民們,救救他們。”
瘋乞丐突然跨步向前,搖著徐童瀟的身體,瞪大了眼睛,惡狠狠的問道:“你說啊,你說說,他們該死嗎?該死嗎?”
徐童瀟只覺得兩只手臂被大力禁錮,疼,姚辛夷一手?jǐn)堊⊥癁t腰身,另一手化掌,重重的朝瘋乞丐肩頸處打去,直到那瘋乞丐被打到在地。
徐童瀟素手撫了撫手臂,抬眸問道:“你瘋了嗎?”
“我瘋了嗎?我瘋了嗎?”那瘋乞丐笑的有些癲狂,手舞足蹈的樣子,有些滑稽。
但見他如此,他面上笑的猙獰,隱隱又透出無奈與凄清。
瘋乞丐突然又咧嘴笑了笑,低頭將河燈一只一只收入懷中,淡淡的語氣,道:“快走吧,外鄉(xiāng)人,這鎮(zhèn)子不安全,軍隊隨時會打來的,快走吧,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只見那瘋乞丐抱了一滿懷的河燈,緩緩站起身來,一步一挪的往鎮(zhèn)子的方向走去,徐童瀟二人自覺的讓了路。
“走了鄉(xiāng)親們,我們回家了?!悲偲蜇ぢ赃^兩人的身邊時,口中只有這一句,說這話時,他臉上,是帶著笑意的。
徐童瀟回轉(zhuǎn)頭,不經(jīng)意的一瞥,大石邊,靜靜的躺著一只河燈,孤零零的一個,仿若那個失去了一切的瘋乞丐,不,是那個愛民如子的一縣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