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停在一旁山石上歇腳,現(xiàn)在的他身體很羸弱,走著三天全是靠一口氣憋著。
老人并沒有世外高人的樣子,在路上看到林川累了也會停下歇一會兒。
不過路途中老人可是一副閑不住的樣子,第一天拉著林川在大河旁釣蝦,第二天非要讓林川等著自己跑到樹上掏鳥窩,更讓林川無法理解的是老人看到手中的雛鳥嘆一聲可惜,又將鳥兒放回窩中。在林川眼中看來,老人太想說書人中的老頑童。
林川在一旁休息之時,老人又開始逗弄一旁的螞蟻。
“小家伙,你說說,這螞蟻怎么這么笨呢?我明明給他留了三條路,他卻一條路走到黑?!?p> “可能是因為他比較傻吧?!?p> 老人哈哈大笑倒是不在看那幾只螞蟻了。
“我倒是與你有不同的見解,這螞蟻身上正是體現(xiàn)了一種堅持,體現(xiàn)了武者真正的氣魄,這世間的武者每一個都是不撞南墻不回頭?!?p> 林川一臉茫然。
老人伸出手指指向天空道:“小林川你看似人情世故都懂,實則太不食人間煙火氣?!?p> 林川微笑,略做回應,實則是他不知道老人想告訴他什么,因為他內(nèi)心本來都一團亂麻。
老人慢吞吞走到林川邊上,捋起袖子朝林川頭上一敲道:“小林川啊!你如果在這個樣子,我恐怕會忍不住一拳拍死你?!?p> 林川抬起樹枝起身,他知道老人這樣說話其實是要啟程了。
老人看著林川搖搖頭,這一路上他已經(jīng)對這個少年郎起了三次殺意了,一次釣蝦,一次捉鳥,一次逗蟻。
“小林川啊!其實你應該多看看,這個時間其實還有許多值得留戀的事情,比方說這螞蟻搬家還有小鳥筑巢,這都是最大的樂事。”
林川抬起頭,看向老人,眉頭忽然綻開,他笑道:“其實并非不喜歡,只是說我很難去在意那些事,我在意的其實很簡單,比如說家長里短,比如說照顧小姑娘,比如說練功啊!您是大前輩,相信您現(xiàn)在不愁吃不愁穿,自然不用想那么多,但是我啊……”林川指著自己,露出諷刺笑容,“我連活著都很艱難,哪有功夫想那么多!”
老人將酒壺懸于腰間,良久,哈哈大笑道:“受教了,受教了,沒想到我竟然被一個小輩說教,哈哈哈哈。”
林川拄著拐杖朝老人躬身,老人伸手攔之,朝林川躬身道:“這一禮,你生受得了?!?p> 說罷,又是哈哈大笑,放聲縱情長歌。
林川緊握拐杖的手緩緩松開又慢慢握緊,微笑道:“前輩當真豪邁?!?p> 老人歌道:“白云柳木,青鳥飛魚,但迎老少歸?!?p> 唱罷,大雨及至,二人遂加速。
晚間之時,兩人找到一所破廟,暫時棲居在那里。
此時林川已經(jīng)被淋成落湯雞了,到小廟的第一件事,就是脫掉衣服,隨后找到干木頭,及時生火。
老人坐在一邊,也不喝酒,悵然道:“小伙子還是年輕啊!這點溫度都抗不住,想當年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
“哈秋。”
林川聽聞聲音,看向老人一臉無奈。
老人呆坐在那里,似是無法相信,最后臉皮有些掛不住道:“這風真大啊,弄的好像是誰打噴嚏一樣……哈秋”
這次輪到林川一呆,隨后哈哈大笑。
老人裹著臉,嘴里嘟囔著:“老夫自八歲那年之后就沒得過病。”
林川知道老人性格,只是道:“老人家,您可是大高手,怎么可能生病啊!”
老人瞪他一眼道:“我沒有……哈秋……我沒……哈秋……我……哈秋哈秋哈秋。”
這邊林川已經(jīng)笑得前仰后合了。
雖然在笑,不過林川可沒閑著,一只手已經(jīng)搓出火苗,隨后生好火,又拄著根拐杖出去。
老人就在一旁并不言語,事實上老人已經(jīng)感覺林川不會回來了。
屋外的雨下的很大,老人又拿起酒壺隨后放下,酒壺里那還有酒,不過是在河里灌的水而已。
當破廟外徹底黑下來時,林川冒著雨又進來了,他一只手里拿著一個大鐵鍋,另一只手朝老人搖著。
臉上雖然都是雨卻還是掩飾不住笑容。
“前輩,您看,我刨到一個大青根。”
老人看著他身上的污垢,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說著,林川往前走,忽然摔倒在地。
老人其實想扶的,但是根本無能為力,只是看向廟中那個佛像若有所思。
林川毫不在意起身,支起鐵鍋,又將大青根擦洗干凈投在鐵鍋之中。
老人此時眼皮聾拉,恍惚間睡了過去。
他醒來是因為林川拿走他的酒壺,為他盛好湯藥。
老人拿起酒壺,輕咂一口,有氣無力道:“這湯藥一股子酒味?!?p> 林川看到,忍俊不禁。
老人氣的一股腦喝完,也不搭理他,躺在一根柱子上呼呼大睡。
林川倒是不急著睡覺,看著老人睡著了他起身來到老人身旁老人的臉色還是紅的。
林川勉強起身走到屋外,外邊已經(jīng)不下雨了,他一步踏出,忽然看到滿天繁星,他感覺星星很美,就躺在廟前的柱子上數(shù)星星。
在他的想象中,此時應該有三個人,左邊是父親,右邊是母親,全家人一起坐在門檐下,裹著大氅衣數(shù)星星。
想著想著,他睡著了。
“哈秋”入夢中,他感染風寒,嘴角噙著一絲笑意。
天剛亮,林川就已睜開眼睛,忽然發(fā)覺自己身上又多一件衣服。
老人蹲在地上,臉色紅潤,看上去好了許多。
老人看見林川醒了,就站了起來。
看著林川那張臉道:“說實話,我以為你昨天晚上會自己離開。”
林川這時候還感覺自己頭很痛,他裂開干裂的嘴唇微笑道:“說實話,我也以為自己會離開。”
“你應該能夠看出,我其實功力已經(jīng)全失,昨天晚上你其實若要殺我都是有兩分可能成功的。”
“兩分可能太低了。”說罷林川笑了。
“你果然是萬里無一的武道胚子,說實話你對天地的敏感程度是我生平僅見,刺柳那個小姑娘雖然特殊但與你比還是差了點?!?p> 林川道:“我只是更能洞察人的心思罷了。”
說完之后,林川抬頭望向老人道:“現(xiàn)在前輩你能夠告訴我為何要殺我嗎?”
老人指著林川道:“因為你不在意人間。”
“或許你認為這并不重要,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這很重要,不僅只對你對我還是對這個世界?!?p> 說罷,老人指著林川的鼻子道:“現(xiàn)在你有開口說話的機會,說完之后是生是死由我來定?!?p> 林川心頭泛苦,心中想著‘老人家您實力恢復這般快嗎?殺意還這般濃烈,這簡直是沒有活路。’
“其實,在您河中釣蝦的時候我第一次感覺到您對我有殺意,我當時不解,但是依舊有些恐懼,畢竟現(xiàn)在的我算的上手無縛雞之力,而前輩你又是傳說中的大高手。
后來每次在路上停留我就思考著怎么擺脫您,當?shù)诙文ヌ网B窩的時候,我就更恐懼了,因為你殺意更濃烈了,但是我卻根本逃不掉。”
林川苦笑道:“前輩,我當時根本不知道您要從我身上尋找到什么答案,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做是對,怎么做又是錯。
直到你看螞蟻的時候,那一刻是你殺意最濃烈的時候,我當時都能感覺到您隨時都能夠殺掉我,所以當時您問我問題的時候我就面臨兩個選擇,一是順從你去回答,但是我不能確定順從你回答就能夠活命,甚至有可能被前輩您一巴掌拍死,所以當時我就選擇實話實說,前輩您看看我,壽命不知還剩幾天,全身經(jīng)脈沒有不受傷的,我活著都很艱難,那有空在意這么多?!?p> 說完,林川指著自己道:“其實說這句話時我心里是很委屈的,畢竟我都不知道招誰惹誰了,一個大前輩把我救活又要隨手把我殺了,這世間哪里有這種道理啊!”
“不過所幸我說完這句話后前輩的殺意有所收斂,不然我恐怕活不到現(xiàn)在的?!?p> 老人樂了,他笑著說道:“那小家伙你能給我解釋一下昨天晚上的行為嗎?”
老人看著雖然在笑,可是那種殺意如芒在背,弄得林川愈發(fā)謹慎小心。
“昨天晚上前輩生病之后我是真的想偷跑出去,不怕您笑話當時我已經(jīng)跑到山腳了,不過當時我就在想啊!前輩您是灼灼的爺爺,年紀又這么大了,若是因為發(fā)高燒而有個三長兩短將來我可怎么面對小丫頭。我還在想,這山野中是不是有狼啊!您一個老人家在這里不會被狼叼走吃了吧!
說實話大晚上我一個人走夜路還是挺害怕的,但是就是胡思亂想的太多我就決定還是應該要回去,其實不怕您笑話,我身上的污漬其實是因為我當時太害怕一個人絆倒的?!?p> 說著林川摸摸頭。
“幫前輩做好藥湯看見前輩睡了,我還是準備離開的,但是我又在想,前輩如果你明天沒好怎么辦,我將來還是無法面對小姑娘啊!”
老人聽完后,臉色青白交接,隨后賞了林川一個響栗。
“什么叫快被狼叼走啊!”
林川苦笑道:“關鍵前輩你說自己是大高手,但是一路上我也沒見你與旁人有何不同,你要是厲害那就讓我見識一下啊!”
老人哈哈大笑,拍下林川的肩膀道:“你過關了。”
老人殺意收斂,林川汗早已浸濕衣衫。
林川其實還有一點沒有告訴老人,昨晚他走出臺階時開始想念父母了,而且他覺得昨晚的星星格外璀璨,他很樂意去欣賞然后去思索某些事情。
他想告訴前輩,我其實很愿意在意這個人間的,可是這個世道真的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