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爺……駙馬爺,府門外有位自稱水憐色的姑娘求見駙馬爺……”
華福一面扯著嗓子大喊,一面往園湖水榭這邊跑來。
陳閑自也不知道水憐色是誰,但想起昨日羽音求曲一事,他多少能猜到這位姑娘的來意。
“駙馬爺,你們繼續(xù),讓暖兒去見見這位姑娘?!迸瘍憾挍]說起身跑出水榭。
她本想瞞住霍艷侯,好好的學習一段時間,沒想到接二連三有人找上門,她心中郁悶不已,自也不能讓這人來到水榭。陳閑完全能感受到暖兒此刻的心情,有些幸災樂禍地微笑起來,待暖兒離開視線,他才轉(zhuǎn)回頭讓霍艷侯繼續(xù)?;羝G侯心情也頗為無奈,也更疑惑為何總有姑娘找上門,當然這種事她也仍未太在意,她的任務是教陳閑,其它事她不愿關(guān)心。
羽音昨日求到離騷琴譜一事,縱然繡花娘在極力隱瞞,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籬笆,這件事終于在昨晚上傳到了水憐色等人的耳中,她們今日上午又經(jīng)過多方打聽,最終確定了消息屬實。這個消息給她們造成的沖擊力可想而知,即使陳閑在她們眼中是生女勿近的駙馬爺,可如今已經(jīng)有人做了出頭鳥,為了自己等人的將來,也為了爭一口氣,便也當即決定上門求曲。
陳府門外兩尊小石獅子前,水憐色雙手相扣虛按在腹部,面朝著府門亭亭玉立。
她身后一位小夜半樓的當紅姐妹,則是憂心忡忡地來回踱步,偶爾停一停,自言自語說個沒完。
“憐色姐姐,你說那羽音到底用什么法子求到譜子的?”
“剛出來的那婢女只叫我們等著,難道羽音昨日也像我們這樣站在府門外等著?”
“她昨日也沒進過門?也沒見到那位駙馬爺?我總覺著這不可能!”
“不對,羽音昨日一定見到過陳大駙馬,她或許還……哼,平時看她冰清玉潔,到如今她真舍得自己?!?p> “憐色姐姐,你說我們姐妹待會兒見到陳大駙馬了,我們到底應該怎么做?”
這女子自言自語沒完沒了,水憐色神情堅毅,站姿也未變過,柔聲說道:“我們?nèi)思纫褋砹?,妹妹何須想這么多?!?p> 自從下定決心上門求曲,水憐色大抵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她在蘇州的名氣雖遜色于羽音,但姿色與才情絕不比羽音差,她決定好的事情一般不會再畏手畏腳,除非事情觸及到她的底線,她或許才會考慮放棄。她也不是沒想過羽音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求到琴譜的,然而想來想去無外乎待會兒進門以后,那位駙馬爺會提出各種要求,而最壞的結(jié)果無非是對方不顧及駙馬爺?shù)纳矸?,或想一親芳澤什么的。
她想到這些情景,臉頰不自覺的泛起紅暈。
但她此時一顆心猶然堅定不移,也許只有真到那個時候才會心生出退縮之意。
在半個時辰將到之時,暖兒火急火燎跑出府,將手上二十來張紙往前一遞:“吶……離騷的譜子?!?p> 這一幕實在太突然,水憐色好半晌沒有任何舉動,她身后那姐妹也不由愣愣地停止踱步。
“你們怎么啦?”暖兒急著回水榭:“快……我很忙的,我家駙馬爺更忙,他沒時間見你們的,你們不要譜子嗎?”
“要要……”那姐妹當先回過神一把接住,神色激動不已:“謝……謝謝你?!?p> 初夏時節(jié)的清風拂動著巷中青翠的杏花樹,直到暖兒跑回府里好長時間,她二人仍然呆呆地站在府門外,自是沒想過會如此輕易的到手,這一幕來的太突然,這種感覺猶如夢幻。她們一人前一刻還在苦苦思索羽音究竟用了什么好法子,為此憂心憂慮不已,沒想到哪里需要什么奇招妙計,一人更是想到了最壞的結(jié)果無非是一親芳澤,沒想到人家根本沒當回事。
“憐……憐色姐姐,我們……我們也能彈奏出離騷了?!?p> “嗯嗯……”水憐色縱然生性矜持,可壓在心底的情緒一旦爆發(fā)出來,忍不住抹起眼淚珠子。
而受到她情緒的感染,她身前姐妹也不禁感懷落淚:“這位駙馬爺當真與眾不同,不僅才氣過人,氣魄更也驚人!”
“對對……”水憐色已經(jīng)激動得不知言語,感動又感激。
兩女站在府門外互相抹著彼此眼梢淚珠,頓覺難為情,羞紅臉相視破涕為笑。
若說離騷譜子乃她們夢寐以求之物也毫不為過,如若不然,她二人何至于此。
……
……
連續(xù)兩趟跑來跑去,暖兒返回水榭時,自已是又一次錯過了許多環(huán)節(jié),為此悶悶不樂地撅起嘴,隨后一手果子一手蜜餞,用食物消除心中悶氣,與此同時倒也聽得更加認真了。霍艷侯對于暖兒的離開仍然未有太在意,也自然不可能專門為她再重新講一遍?;羝G侯下午教完琴棋書畫,待天黑以后,照常準時準點來到二層小樓教起詩詞歌賦,直至離開再沒人過來打攪。
次日清晨,陳閑依舊先在小庭院學習強身武藝,午后便又來到園湖水榭。
霍艷侯今日依然是背水而坐,不同的是今日穿著一襲紅白相間的曳地綢裙,髻上珠釵也換成了金花步搖。
陳閑和暖兒仍然坐在她面前的蒲團上,此情此景與之前兩日沒多大區(qū)別。
“妾身昨日已經(jīng)講過右手四指常用的單獨指法,今日妾身便將指法逐一演示一遍……”
霍艷侯說到這兒,想起前兩日這個時候發(fā)生的情景,大抵擔心又會有什么人過來,她下意識地望一眼水榭外,尤其是看華福會不會出現(xiàn),她這個下意識的舉動,讓她的話音和動作都暫時停下了。陳閑和暖兒也陡然想起前兩日之事,這時候順著她的目光,轉(zhuǎn)頭望向水榭之外。陳閑對于這些事抱著有趣的心理,倒也真想看看華福今日會不會過來,而暖兒與他不同,暖兒是真的想安安心心的學習一段時間,這時候目光中帶著憤懣,到底想看看華福今日敢不敢在那一堵庭院門洞口出現(xiàn)。
過去半晌,華福并未出現(xiàn)。
霍艷侯為著自己的過分敏感,心下頓覺可笑。
“看來今日真正安靜了,那妾身便開始逐一演示單獨指法……”
她紅唇淺笑,抬起闊袖中白皙右手,手指掐出一個優(yōu)美標準的手姿:“這個指法便是妾身……昨日……講起過的……”
她話到最后越來越慢,卻是視野里忽然出現(xiàn)一道正由遠及近的身影,她郁郁地垂下手,雙手端莊地疊放在腿上。
“唉……”她吐氣如蘭,幽幽一嘆:“駙馬爺真真是貴人事多?!?p> 陳閑已是哭笑不得,扭頭望著正往水榭這邊跑來的華福,暖兒騰地站起身,美眸瞪得直直的。
“駙馬爺……駙馬爺……”華福十萬火急地往這邊跑,點著手指頭數(shù)數(shù)大喊:“府門外有自稱水兒、魚兒、花兒、幽蘭、奇云、錦華、慧珠……等等等等,有眾多姑娘求見駙馬爺……”
陳閑啞然,暖兒已是張大嘴。
霍艷侯亦是為之微愣,隨后卻溫柔笑起來:“駙馬爺不僅貴人事多,紅顏知己也真真是多到數(shù)不勝數(shù)?!?p> “這個……霍大家誤會了。”陳閑也有些頭疼,對暖兒說道:“暖兒你快去看看,最好一次性把事情全部解決掉?!?p> 遇上這等事,最為氣惱的當屬暖兒,華福還未跑來這邊,她便已經(jīng)匆忙跑出水榭。而霍艷侯雖也越來越好奇為什么接二連三的有姑娘上門求見陳閑,可好奇歸好奇,這畢竟不是她的分內(nèi)事,她主要任務是以教授陳閑為主,有關(guān)于這些姑娘到底因何事求見陳閑,她過后可以隨時找個時間問問暖兒,待暖兒和華福離開視線,她繼續(xù)演示起單獨指法。
……
……
此時的杏花巷百花爭艷,陳府門外約有上百位姑娘,更有各家各戶出來的馬車和轎子,正陸續(xù)往杏花巷這邊而來。
水憐色昨日求到了離騷琴譜一事,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到今日此時為止,已幾乎傳遍蘇州城中心的青樓勾欄等地,后又傳到了不少深閨中的千金小姐們的耳中。到今日離騷這首曲子已經(jīng)是街知巷聞,如今有個可以得到離騷譜子的機會,她們又怎會錯過,尤其對于青樓勾欄和酒樓茶肆等地的藝妓和樂伎們來說,離騷這首曲子的誘惑之力委實大到難以形容。有的姑娘是結(jié)伴而來,有的姑娘是只身前來,更有姑娘正在趕來,眾多姑娘擁堵在杏花巷的中段,鶯鶯燕燕的尤為壯觀。
與水憐色等人的心理相同,到如今這個時候,哪還用在乎這府內(nèi)之人的駙馬身份,何況現(xiàn)在人已是越來越多,自也越發(fā)沒人懼怕駙馬這一層身份的忌諱。所謂搭上駙馬的女子沒什么好下場,這無非是出于駙馬因為公主的存在才存在的這個原因,也無非是駙馬納妾需要公主首肯,這與民間正常的夫妻地位是完全相反的,因此才會產(chǎn)生這一忌諱。說起來這一忌諱也不是朝廷律法,只是家事而已,而這一忌諱在民間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威懾力,僅是因為執(zhí)掌家事的這個人,在這件事上可以凌駕于律法之上。再加上她們各種臆測,如公主會心胸狹隘,會記恨搭上駙馬的女子……等等等等。
然而現(xiàn)在這么多人,她們自信地認為,即便公主真要追究,也未必能追究到自身。
“我聽說小夜半樓的水憐色只站在門口等了等,不知是真是假……”
“我也聽說了,后來是一名婢女給了她們離騷譜子……”
“那我們也只需在府門外等著便好……”
這時候陳府門口已經(jīng)水泄不通,暖兒跑出府的時候不由嚇一跳,身旁華福也是陡然僵住,這場面委實生平難見。
“你們都是為了離騷譜子而來的?”
“對對對……這位妹妹你……”
“行了行了,你們先安靜下來聽我說……”暖兒高高地站在門階上,待府門外安靜下來,她大聲說道:“我可沒時間給你們一份一份的寫,我只能把離騷這首曲子寫出來,然后張貼出來,你們再自己動手抄一份回去,今日抄不到也沒關(guān)系,這離騷譜子我會長期張貼在府門外,你們什么時候都可以過來抄寫?!?p> 眾多姑娘一個個欣喜若狂,暖兒便也直接動手在大幅宣紙上現(xiàn)場寫起來,每寫滿一幅紙,便讓華福貼在府門的院墻上。
在杏花巷中段往后第十來家門戶。
白梨花從自家小宅院走出來,第一眼眼前闊巷中盡是五彩繽紛的各色衣裙,她不禁當場愣住。
“小……小姐……”她轉(zhuǎn)過頭,朝著自家宅院內(nèi)大喊:“小姐你快出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