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桃不來求我,只滿目柔情地盯著秦尚。她倒看得清楚,知道此刻能救她的唯秦尚一人。
單淳與鄭元已慘死,而江流與曲陌體內(nèi)劇毒也已盡數(shù)解了。我雖仍生死難料,但單、鄭二人兩條命來抵我一條,已是足夠,何必往陰間再多送一條孤魂野鬼。
我對秦尚道:“舒云桃年紀(jì)尚小,日后仍能改過自新,我愿意饒她一命,卻不是瞧在你秦尚的面子上?!?p> 秦尚打起團扇笑道:“多謝夫人?!彼厣砭咀∈嬖铺乙活^烏黑長發(fā),將她扯到我面前,“還不快跪謝一畫女俠不殺之恩?”
舒云桃笑顏如花,竟當(dāng)真盈盈跪在我面前,柔聲道:“云桃多謝一畫女俠不殺之恩?!?p> 她笑容清甜通透,卻直叫我毛骨悚然。
我厭惡地朝后退步。
舒云桃微笑起身,又對我恭敬施禮,這才蹦跳著跑回冬月婆婆身旁,撒著嬌鉆進她懷中。
古墨問我:“決定了?不后悔?”
我點頭,“不后悔。”
他卻驀地冷笑一聲,眼中一片寧和山水間倏然升起濃濃怒氣,“不后悔?日后你定會后悔,后悔自己今日怎會如此愚蠢,放過這蛇蝎心腸的女子。你這樣心軟,如何能在江湖上立足?”
我低頭不語。
每每談及善惡,我與古墨總是無法言合。他心中似無半分悲憫之情,在他眼中人命如草菅,殺一人與捏死一只螞蟻一般,不足掛懷。
他說:“那日我教你殺人,是我心太急了。你連心狠都不會,如何能學(xué)會殺人?”
他冷冷上前,背對著我道:“今日,我教你心狠?!?p> 他的背影如寒夜里石像般冰冷,我心頭莫名一顫。
他終究還是那令人怖畏的古墨少主。
他回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該輪到逍遙清理門戶了。”
嘴角的戲謔、眸中的畫卷,盡是說不出的決絕。
紅泥悲戚戚擋在天詞身前,拔出腰上利劍,哭道:“你們誰也不許碰我天詞師兄!天詞師兄沒殺人!”
秦尚遠(yuǎn)遠(yuǎn)調(diào)笑道:“夫人,你瞧你師妹,對心上人如此忠貞專情。你對我若能及她一半,我便是牡丹花下做鬼也值了。
我狠狠瞪向他,“你閉嘴,少說些話,我或許還能少厭惡你一些?!?p> 秦尚裝模作樣地用團扇打了打自己的嘴,當(dāng)真不說話了。
天詞怒道:“紅泥你讓開!”
紅泥側(cè)臉狠狠瞪住我,“都怪你!都是因為你!”
紅泥從小便是個愛哭的姑娘,嬌氣脆弱。因為年紀(jì)最小,她是我們所有人的寶貝,我們一味地疼她、讓她,即便此刻她已然長大,亭亭玉立,在我們眼中仍是個嬌氣天真的小女孩。
天真的小女孩眼中此刻竟隱隱閃現(xiàn)出怨毒的神色。這眼神似柔軟沙灘里突兀的利石,硌得我生疼。
我心神不穩(wěn),又不得古墨內(nèi)力相助,猛然間毒性攻心,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古墨冷漠旁觀,竟不出手來扶。
好在這毒發(fā)也只是瞬間,我運氣相抵,總算還能站穩(wěn)。
天詞焦急地道:“你站不動,師兄背你?!?p> 我蒼白一笑,“不用了師兄,這么多人看著呢,怪不好意思的?!?p> 天詞一愣,黯然道:“兒時我們爬山,你走不動,總是要我背?!?p>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大家都是蓮藕娃娃,不分男女,一個澡盆子里洗澡都不會害臊。
一旁紅泥的目光更加鋒利了。這小妮子醋勁大得很。
古墨問我:“依照逍遙的規(guī)矩,你師兄這等罪當(dāng)如何處置?”
紅泥不哭了,尖著耳朵聽。
我搖頭,“不知道,我們逍遙沒有規(guī)矩,師父想怎么罰便怎么罰,師父不愿罰也就不罰了?!?p> 古墨冷笑轉(zhuǎn)身,鴉青色的披風(fēng)掃起一陣寒風(fēng)。
他朗聲問山巔眾人:“諸位可記得,二十載前,我誤殺抑濁子師兄妻小,那時逍遙派是個什么規(guī)矩?”
眾人面面相覷,眼神躲閃,竟是無人敢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