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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君來,劍出鞘

第十一章 梅花引

請君來,劍出鞘 橘子下酒 3110 2018-04-05 11:31:02

  前些時日江湖上確實經(jīng)歷過一場堪稱“最強刀劍”的空前對決,自今熱潮難平。

  那日翠微湖上,當代劍神翁君來酣戰(zhàn)三刀封神的劉滿。

  不勝不負。

  那劉三刀的刀法一向以剛猛霸道見長,只會三刀,意味著絕對不會有任何多余架子,出手便是一腔洶涌,如巨浪翻騰,蔽天而來。

  段元亨沒見過那令整座江湖都聞風喪膽的滔天刀勢,但也知道盛名之下無虛士,能和一襲青衫劍神齊名的高手,能弱到哪去......

  只是讓段元亨不可思議的,是為何能戰(zhàn)平。

  別人不知其中,可他再清楚不過,那人可是在六年前將畢生功力都封進劍中,就算不至于變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翁,也絕無可能再有與超一流高手的一戰(zhàn)之力。

  是自己認錯了?當年那個不愿意透露姓名來歷卻愿意傾囊相贈的老人,不是在翠微湖上用江南春水以柔克剛,破了號稱“三刀不敗”的翁君來?

  兩個人?

  絕無可能。

  一定是他!

  管你是青衫師傅還是當代劍神,找到你,這個恩情,一定要報。

  段元亨回神,戲臺上的說書先生依然舌燦蓮花,怎么精彩怎么說,就差將兩大高手比作神仙斗法,舉手投足就將天地捅出個窟窿。

  實在無趣。

  州主府有專門的探子,派遣至九州五岳,一是刺探各州秘事情報,二是留意江湖風吹草動。就據(jù)段元亨所知曉的這場號稱江湖十年來“最強一戰(zhàn)”,與這說書先生口中可謂大相徑庭,暗道一聲讀書人張口都是銀子。

  搖頭一笑,走出茶樓。

  來的無聲無息,走的無聲無息。

  臺上的說書先生雖然將對決場面篡改的面目全非,但好在結果一致,不勝不負??粗牽蛡兪箘诺倪汉冉泻?,一些闊綽的已經(jīng)開始掏袖賞銀子。說書先生風度不凡的甩開紙扇輕輕扇動,喝了口茶水潤了潤賣力半個時辰的嘴皮子,拱手一笑。

  離開張嘴巷茶樓的段元亨沒有回府,而是去了因為他的光顧,原本生意火熱如今更甚火熱的胭樓,只是正值未時,大白天的煙花柳巷哪會開門做生意,一片冷清。

  依舊是那間最華貴的天字號廂房,此刻一男一女席對而坐。

  女子曼妙婉約,傾國傾城。

  男子俊朗不凡,美如冠玉。

  一對璧人。

  段元亨舉杯獨飲,有些意興闌珊,將對面那位正炙手可熱的花魁女子晾在一邊,不去搭理。說來最近煩心事確實不少,難怪能讓這位放蕩不羈的公子哥愁眉不展。先是名聲鵲起,走到哪都是一堆人的目光,沒了以前行走江湖人生地不熟的自在,倒是讓他大不習慣。再是前些日子與老爹的談話,讓他如鯁在喉,難受至極。大多是隱秘之事,卻件件都是關系身家性命,天下格局的大事。仿佛一下子有千斤重擔忽然壓在肩上,喘不過氣。

  最后,也是最燃眉之急的,最讓此時段元亨頭疼的,是一樁婚事。

  這權勢無雙的長公子輕輕一嘆,面有愁容。

  自始自終那美艷動人的花魁女子都未出聲打攪,只是酒杯空了,就添酒,溫順至極。這位新登花魁寶座的女子并非只是外表光鮮的花瓶,否則那魁冠之爭指不定就花落誰家,要知道女子之間的爭斗,未必就比男人戰(zhàn)場廝殺遜色幾股血性。

  心機,城府,智慧,外貌,皆是上上成的紅魚,此刻就像個貼身丫鬟,低眉順眼。當然,時不時的還會悄悄打量著那位獨自買醉的長公子。

  原因無它,只是覺得段元亨今日,似乎與那日一別大不一樣了。

  初見時,他是一位自持風度翩翩的風流公子,只是言語輕挑隨意,典型的玩世不恭紈绔子弟,風流也分很多種,他是品性最高的那一種。在胭樓這種地方,紅魚見過形形色色千奇百態(tài)的男子,大多一副儒雅模樣,只是眼神卻出賣了他們,她毫不奇怪,來這里尋花問柳的,能有幾個正經(jīng)人?眼前這個算特別的,但他也不是。

  這是男人的秉性,出身青樓的女子如何不習以為常?;坌那伤嫉募t魚姑娘只是稍有好奇,什么事情能讓這個手遮半邊天的“太子爺”煩悶。她也僅僅是深埋心思,絕不會將這種好奇炳然顯現(xiàn)。

  自己這種風塵女子,在這位彪炳公子哥眼中,又算什么。

  廂房窗子東開,一股涼風吹入,卷進房中幾片落葉。

  剛剛滿上一杯桃花酒的紅魚輕挽裙紗起身,走近窗臺,將那乘風而來的葉子拾撿起來,放在白皙玉掌上,朱唇輕輕嘟起,美人一吹,落葉如蝶翩翩飛出窗外,在空中旋轉綻放完它在世間最后的生氣,落在泥土之上,和千千萬萬的落葉相同結局,化作耕肥,只待來年又一春。

  段元亨呆呆的看著這一幕,心潮難平。

  花魁轉身,沖面容呆滯的公子淡雅一笑,復座。

  “你不該在這種地方?!?p>  好半響,手中捏著酒杯的段元亨仰頭一干,看似隨意的說道。

  紅魚姑娘端起玉酒壺想要再為他添上,卻被揮手拒絕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似是有仙氣繚繞,雅質(zhì)出塵。和熙如沐浴春風般的微笑道:“無家可歸的人,在哪不是一樣,在這長大,這便是家了?!?p>  段元亨默然,點頭道:“看的出來那老鴇子很疼惜你,你不愿答應,她就連安陽郡的大公子都敢回絕,雖說他老子放在恒州城不免有些權淡言輕,但真就一點麻煩沒有?”

  聽到這事,紅魚頗為無奈的道:“確實有些麻煩,但終歸是些暗地里的小麻煩,未必就敢鬧大了去,只是確實連累許媽媽了。紅塵女子,都是苦命人,但凡有些法子,誰又會淪落至此做這令人唾棄的行當。許媽媽年輕時候也是個別具風韻的美人,只是女子能有幾年風華正茂,終歸是要老去。要么找個不嫌棄出身的男人嫁了,要么就留下來,老東家對這些老去的女子待遇還算豐厚?!?p>  似乎是想到什么,段元亨冷笑一聲,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你背后老東家的意思?”

  一個花顏月貌的女子,姿色才藝力壓各方大小清倌紅牌,還能獨善其身,背后要是沒有人撐腰,早就被吃干抹凈了。那些美其名曰賣藝不賣身的紅塵女子,看似潔身自好,可有幾人真能守身如玉,萬斤權貴壓身,那盈盈細腰怎么都要彎的......

  紅魚姑娘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算是種花獻佛啊,若那日沒有那塊玉佩,紅魚姑娘將來該何去何從呢,是和那張學津公子游湖吟詩作曲,然后素有才華橫溢美名的安陽公子就多了一房美妾?”段元亨玩轉著空空酒杯,慢條斯理的說道。

  “這世道,女子命如紙薄?!奔t玉不喜不悲,淡笑說道。

  段元亨分不清這女子的淡然是一種“視死如歸”的豪邁,還是逆來順受的恭卑。她就像一汪死水,內(nèi)里沒有一點波瀾。越是更多的接觸,越覺得無趣??傊诙卧嗟难劾?,那初見的一剎那驚艷,與臨別時的老街回眸,都在慢慢破碎。

  多美的死物。

  就像他說的,她不該在這種地方。

  佛家都說世間女子是紅粉骷髏,眼前這位最“貼切”。

  段元亨望向窗外,感慨道:“落葉歸根,是最好的歸宿了。人哪怕再聲名顯赫,最后也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p>  “既然如此,公子又有什么好煩心的呢,不如就順應天命?!奔t魚平淡卻真誠的說道。

  這話卻惹來段元亨一陣苦笑,道:“道理誰不懂,真要去做了,難啊。”

  或許是覺得對于眼前的“死物”一般的女子無需太多戒防,也不怕她嚼舌頭,段元亨反而樂得與她多說些話,又道:“半個月后就是本公子大婚之日,意不意外?”

  紅魚只是點了點頭,并未有太多驚訝,說道:“長公子大婚這種頭等大事,居然如此隱秘,整個恒州城竟聽不到一點風聲?!?p>  說來段元亨也不可思議,不過是上次和老爹長談時,那為老不尊的家伙就拍板把這事給定了,別說恒州城沒有風吹草動,就是連女方一家都不成知曉,完完全全就是那一人斷言。

  這事背后牽扯甚廣,段元亨無法推脫。

  但心中難免有些不忿。

  也不知那女子臉蛋俏不俏,可別是個歪瓜裂棗......

  真是讓心里難安啊。

  想到這各種瑣碎,段元亨不由嘆氣連連,是該去探探那女子的底。按老爹說的就是貌若天仙,可為了達成某種目的而說出的話,他哪里敢信。

  “不提了不提了,心煩意亂。當初說要為本公子彈曲子,還作不作數(shù)?”段元亨轉了個話題,看著房中擺放的一把琵琶,問道。

  只見花魁紅魚溫婉一笑,抱起那四相十二品的琵琶。這門樂器本是出于胡中,馬上所鼓也,因向前彈出稱作批,向后挑進稱作把,根據(jù)彈奏的特點命名為“批把”,由邊塞鳴遍中原各地,便被叫作現(xiàn)在的“琵琶”。

  出生頂尖將門的段元亨對這中樂器并不陌生,也深知真正能將琵琶彈奏傳神的人并不多。

  在段元亨滿懷期待的目光中,隨著絲絲琴弦波動,一曲《梅花引》緩緩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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