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柚子醒來,第一反應(yīng)就是喊媽媽,可是,為什么媽媽不回應(yīng)自己?還有,這兒是哪兒?這不是她在府都的家。
昨天她就沒看見爸爸媽媽,她記得,自己鬧騰到了大半夜,然后……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柚子伸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小眼睛,滴溜溜地到處打量,再次開口喊道:“媽媽,媽媽。”
吳若菊正在灶房屋煮著豬食,由世可一大早就去梁桐中學(xué)修樹枝去了。她聽到柚子在喊媽媽,急急忙忙在褲腿上擦了擦手,起身拍了拍柴渣,快速穿過堂屋,來到了里屋:“哎呦外婆的小心肝,醒了?來,外婆給你穿衣服?!?p> 怎么不是媽媽?柚子撅著小嘴,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伸手把外婆的大掌推開,鬧起了脾氣,聲音帶著哭腔:“走開!我要媽媽,媽媽!”
吳若菊看著柚子哭得眼淚鼻涕被手亂七八糟抹得滿臉都是,轉(zhuǎn)身折回灶房屋,把掛在石擔(dān)墻縫隙處釘?shù)囊唤啬竟魃系拿砣∠?,拿大鐵瓢在石頭里鑿出的一口水缸里舀了一瓢井水倒在盆里,然后又在煮著豬食的大鍋后面的小鐵鍋里舀了半瓢沸騰的熱水倒在盆中,摸了摸水溫,然后端去了里屋。
“滿啊,不要哭了,外婆也對你好。來,洗洗手手擦擦臉?!辫肿颖犞悦傻碾p眼,可憐兮兮地望著外婆,也不鬧了,也累了。
吳若菊給柚子穿好鞋子,把她抱到凳子上坐好,從水里撈出毛巾,擰干,再展開疊好,給柚子擦臉,又把柚子的小手放到盆里仔仔細細地洗。
吳若菊認真地凝視著外孫女的手指,不禁失神:閨女因為早產(chǎn),營養(yǎng)不足先天殘疾,一雙手不如正常人的修長,極度參差不齊的一雙手,小時候又被菜刀傷了,觸目驚心的疤痕。
真好,外孫女這雙手真好看。吳若菊細細端詳,思緒卻飛回了從前,呆呆愣在原地,柚子瞅見外婆在發(fā)愣,頑皮地掬起了一捧水灑向外婆。
臉上幾滴冰涼,吳若菊一下子回了神,見外孫女不哭了,呵呵地笑:“滿啊,早飯咱吃稀飯哦!”
吳若菊把水端到屋前壩子的邊緣,“嘩”地潑給了竹,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外孫女正在用腳丫子踩著地玩,家里的地其實也就是泥土,踏久了表面硬硬的,就像拳頭大的橢圓形鵝卵石被一顆顆鑲嵌在水泥地里一般,光腳踩在一個個小山包上,涼涼的,頂著腳心,傳來別樣的感覺。
吳若菊立馬把柚子抱起來,又彎腰去撿被踢到角落的涼拖鞋,然后自己坐下,抱著外孫女,給她把鞋子穿上,嘴里念叨著:“外婆的乖孫孫哦,不要把鞋鞋脫了,萬一地上有個小釘子,腳都要給你扎出血的,就是這里,一個洞!”說著她就用手指戳了戳孫女的小腳心,示意她這里要一個洞!
哈哈,好癢!柚子迅速縮回腳,興奮地一個勁往外婆懷里鉆,吳若菊也笑,屋子里充滿了孩子銀鈴般的脆笑和老人愉悅的輕笑。
“外婆去燒火,你在堂屋乖乖地玩,不要亂跑?!?p> 吳若菊坐在土灶前繼續(xù)往灶肚里添柴火,雖然現(xiàn)在才不過早晨七點,但是因為是夏季,坐在灶火前還是很熱的,不一會,吳若菊的背就濕了,她拿起插在石縫間的蒲扇不停地往衣領(lǐng)處扇,不經(jīng)意的往灶房屋面前一瞥,外孫女正往這邊走來。
“外婆?!辫肿有÷暤貑玖寺?。
吳若菊眼前猛的一亮,回來都快一個禮拜了,這孩子終于叫了聲外婆?!鞍?!哎!外婆在呢滿兒?!?p> 咦?外婆在干什么呢?小柚子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凹凸不平的地面她尚且還走不穩(wěn)。
“慢點走,慢點走,別摔著了?!辫肿优苓^去蹲在外婆身前,好奇地往灶里看,妖艷的火舌攀沿在柴火上歡騰著,閃爍跳躍著。
好好看,柚子扭頭望向外婆,眼睛晶亮,金燦燦的火焰映得她的小臉紅彤彤的,泛著光澤,笑意粲然。
孩子的情緒最好調(diào)整了,或許一個玩具,一包零食,一個好玩的地方,她就可以忘了之前的悲傷。也許幾周后,她會天真地認為,她的世界只有外公和外婆,爸爸媽媽對她來說已經(jīng)在記憶里慢慢淡化了。
但還是高估她了。不過才兩周,她就拒絕與父母通話了,電話筒那邊傳來的聲音好溫柔,好熟悉,但也僅僅如此——最熟悉的陌生人。就像才開始見到外婆那樣,她感到羞怯。也許這早就注定了,分離,是必然要失去一些東西的?,F(xiàn)在,外公外婆就是她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