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幾萬個掙扎在生死線上的流民,任何一絲求生的希望都能讓他們爆發(fā)出洪水一樣的破壞力。在死亡面前,數(shù)量龐大的流民是沒有理智可言的。
我有些不放心,日出前頂著睡眼惺忪趕到西門最后見蘇遠(yuǎn)一面。
蘇遠(yuǎn)應(yīng)該是一夜沒睡,不過他是接受過特殊訓(xùn)練的人,精神狀態(tài)比我好多了。
“昨晚有沒有睡覺?”蘇遠(yuǎn)捏一把我臉上的包子肉問。
面對他的老虎鉗,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的手指才碰到我臉上我的瞌睡就被徹底嚇醒了。
我往后跳一步說:“方才在馬車上睡了一下?!?p> 蘇遠(yuǎn)鄒眉問:“你不回去睡覺,來城樓做甚?”
我乖巧地幫蘇遠(yuǎn)整理了一下鎧甲說:“我是擔(dān)心敬賢哥哥嘛。以前敬賢哥哥都是帶兵打仗,今天要帶兵演戲。我怕兵部的人沒什么演戲的經(jīng)驗,蛇頭又狡猾,一場喜劇演成悲劇就不好了?!?p> 蘇遠(yuǎn)拎著我的衣領(lǐng)說:“兵不厭詐,我兵部怎會如此不堪?”
“嘻嘻!”我憨笑兩聲,“那就好,我現(xiàn)在要去上朝了。好多年沒上過朝,過程都生疏了?!?p> 蘇遠(yuǎn)松開揪在我衣領(lǐng)上的大手,轉(zhuǎn)而又掐在我后脖子上。我猝不及防就被他親了一口!
這還是在城樓上,蘇遠(yuǎn)怎么能當(dāng)眾對我做這種事?!我的名聲本來就不好了,現(xiàn)在搞不好會被弄出個動搖軍心的罵名!
我蒼蒼惶惶逃下城樓,沿路的士兵看見我都像是在看馬戲團(tuán)的小丑表演一樣。
一直到了皇宮門口我還有點沒回過神來。
“王爺?!瘪R車停下后,窗外伴著一陣馬蹄聲傳來楊鐔的聲音?!耙呀?jīng)到宮門了,還請王爺下車?!?p> 我走下馬車,安安份份跟著一群文武大臣走進(jìn)威武莊嚴(yán)的皇宮大門。
第一次來金鑾殿,巨大的宮殿光線昏暗。我老老實實跟著三個哥哥走到大殿最前面站好,然后學(xué)著其他人的樣子,該跪的時候跪,該山呼的時候山呼。
戶部尚書迫不及待地跟皇帝告狀,滿嘴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說辭把流民鬧事的責(zé)任推卸得一干二凈。
“十三王趙戎!”皇帝故作憤怒地問:“朕派你專司京城外流民安撫,你是怎么安撫的?為何流民會聚眾哄搶米粥?!”
我也假裝可憐地說:“回稟皇上,每日流民數(shù)量不斷增多,但戶部只在每日晚間才向臣上報新增人數(shù)。中午和下午新到的流民領(lǐng)不到米粥,這才引發(fā)騷亂?!?p> 皇帝問戶部尚書:“葛卿為何每日晚間才上報新增人數(shù)?即是人數(shù)不斷增加,為何中午不上報一次?”
戶部尚書一時無語,戶部右侍郎站出來說:“回稟皇上,每日晚間上報人數(shù)乃是吏部定下的規(guī)定,臣等乃是照章辦事?!?p> “好一個照章辦事!”皇帝怒目一瞪,“幾萬流民已經(jīng)到了京城腳下,爾等不會隨機(jī)應(yīng)變,竟是拿照章辦事來搪塞于朕!這分明就是玩忽職守!”
戶部幾個大臣頓時被嚇得啞口無言?;实垌槺阏f:“從今日起,每日最少上報兩次流民情況。若有突發(fā)狀況,需及時上報?!?p> “皇上英明!臣等聽命!”戶部幾個大臣低頭應(yīng)答。
見幾位大臣退回原位,我趕緊跳出來說:“臣還有一事啟奏。時至今日,賑災(zāi)糧食皆從國庫糧倉調(diào)配。然國庫存量畢竟有限,臣以為,鼓勵京城商戶捐款捐糧方為長久之計。”
“臣以為此計欠妥?!倍Y部侍郎站出來說,“若是從京城商戶口中收繳糧食,京城內(nèi)必定米價上漲?!?p> “秦大人此言差矣?!蔽覍ΧY部侍郎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商戶家中每年都有余糧,臣只是鼓勵商戶將力所能力范圍內(nèi)的余糧捐出,并非強(qiáng)制收繳商戶余糧?!?p> 禮部侍郎不屑一顧地說:“十三王殿下所謂的余糧可有衡量標(biāo)準(zhǔn)?若是商戶只捐出少量米糧,其余米糧不是照樣需從國庫糧倉調(diào)取?!?p> 皇帝抬手說:“此事由朕做主。作為大安子民,京城商戶理應(yīng)為國家出力。趙戎,朕派你去鼓勵各大商戶捐款捐糧?!?p> “臣遵命。”我說。
今天的早朝時間特別短,從幾個老臣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上看,他們正急著回家去看流民攻城的好戲。我以為皇帝登基七年,該除去的異黨早就清理干凈了。沒想到這么多大臣都和那個看不見摸不著的蛇頭勾結(jié),皇帝的龍椅之下竟是暗流涌動。
我和皇帝互換一個眼神,然后皇帝先撤回帷幔后面去了。
中午的時候,楊鐔陪我去了幾家京城最大的米鋪。感覺幾個米鋪老板跟禮部侍郎心有靈犀,各個一邊哭窮一邊表現(xiàn)出舍己為人的樣子承諾捐出一小點米來。
我心思不在討米上面,西門外抗著尸體往京城趕的流民分散了我太多的心思。吃完午飯后,我又摸回皇宮去。
皇帝在軍機(jī)閣坐立難安,除了不停的走來走去,就是偶爾往西邊探頭看幾眼。
相比皇帝的焦躁,我反倒是顯得太過淡定了。
“老十三,你這法子到底行不行得通?”皇帝轉(zhuǎn)兩圈以后又問我一次。
我兩手一攤說:“皇兄現(xiàn)在急也沒用,還是耐心等兵部的戰(zhàn)報為好?!?p> 皇帝走到我面前問:“你當(dāng)真是不急?”
我握住皇帝的手說:“皇兄,我的手心也在出汗,皇兄說我是急還是不急?”
皇帝甩開我的手,走回主位上坐不上半盞茶的時間又站起來到處走。
看皇帝六神無主的樣子,我心里越發(fā)不解。都當(dāng)了七年皇帝了,按理說什么大世面沒見過,怎么遇到大事還是這么毛躁?
“報——”一聲急報從門外傳來。
“快說!”信使才跑進(jìn)軍機(jī)閣,皇帝就迫不及待跑信使面前。
信使跪下來說:“回稟皇上,今日抵京的兩萬流民已得到妥善安置。大批流民感激涕零,大贊皇恩!”
“好?。『?!”皇帝擊掌大笑,“老十三,你這一招果然奏效!”
皇帝轉(zhuǎn)頭對信使說:“你且起身,細(xì)說西門外情況如何?”
信使起身說了一個看似鬧劇的戰(zhàn)報。
?。?p> 到了午時,兩萬多流民同時從官道往西門走。本來這兩萬流民是做好了生死一博的準(zhǔn)備,想著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撞開京城大西門。
沒想到距離西門半里路的地方,官道兩旁沿路站滿了手持鮮花和清水的官兵。一開始流民以為那些官兵是來抓捕他們的,可是為首的將領(lǐng)卻熱情地與走在最前面的流民說:“老鄉(xiāng)!你們終于來了!我們等你們好久了!”那將領(lǐng)一揮手,幾個官兵趕緊上前給流民分發(fā)清水飲用。
流民喝了清水,解了口渴,接下來的一幕更是讓流民受到一萬點暴擊。官兵不僅給流民提供清水飲用,沿路還有官兵敲鑼打鼓,口中高喊歡迎祝詞。
一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兩萬流民在鮮花與微笑的迎接中走到西城門下。戶部的二十口大鍋里已經(jīng)裝滿了濃稠的米粥,官兵們攙扶著老弱的流民有序地領(lǐng)取米粥。
終于吃到一口香甜的米粥,流民隊伍中突然有人大聲哭喊道:“我終于到京城啦!是皇上派人給我們熬的白米粥!皇上萬歲!”
又有幾個流民跟著大喊:“我到京城啦!皇上萬歲!皇上萬歲!”
沉浸在茫然中的流民大軍終于回過神來,他們終于意識到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勝利的終點。在幾個流民的帶頭下,人人哭喊:“我到京城啦!我到京城啦!皇上萬歲!皇上萬歲!”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每一個幸存者都在為歷時半年的逃難大遷徙而哭泣!哭泣他們所經(jīng)歷的一切磨難,哭泣重生后的喜悅!
官兵們趁機(jī)再分發(fā)一次清水給流民飲用,流民無不對京城的官兵感激涕零,人人跪下感謝官兵體恤災(zāi)民疾苦。
?。?p> “哈哈哈!當(dāng)真是化干戈為玉帛!”皇帝龍顏大悅,“兵部未耗一刀一槍便在半個時辰內(nèi)控制住兩萬流民。老十三,你功不可沒!”
我起身行禮,我沒時間高興,因為現(xiàn)在是解決下一個難題的時候了?!皣┟癜?,乃是皇兄英明。眼下卻有另一樁當(dāng)務(wù)之急,朝廷需盡快讓商戶捐出大量米糧。臣弟目前倒是有一對策,卻不知是否可行。”
“快說與朕聽!”皇帝已是笑得眉飛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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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幾乎沒怎么睡覺,今天又累了一整天。實在是困得要死,出宮后我一上馬車就睡著了。馬車走起來一顛一顛的,特別催眠。
不知什么時候我突然覺得身子晃動得特別厲害,睜眼一看,原來是蘇輒之想要把我從馬車上抱下去。我不禁好笑蘇輒之也太自不量力了。他一介書生,在平地上抱著我行走尚且吃力,在馬車這種狹小的地方搬動我就更不容易。
我笑著說:“不用勞煩老師了,學(xué)生自己下車就行?!?p> 我迷迷糊糊跳下車,對等在門口的阿虎說:“阿虎,給我打盆冷水來洗臉。”
“且慢!”蘇輒之叫住阿虎,“洗臉需用熱水?!?p> 我還是很困,打著哈欠說:“還是冷水洗臉比較好,我困得很,用熱水洗臉越洗越想睡?!?p> 蘇輒之拉著我往王府里走,“若是困倦就該睡覺,為何要用冷水洗臉?”
“還不能睡?!蔽矣执蛞粋€哈欠,“我還有要事要和老師商量,若是睡到明天就來不及了?!?p> 蘇輒之看我實在是困得不行,他命令道:“王爺用過晚膳后先睡一個時辰,戌時輒之再來喚王爺起床?!?p> “那好吧?!蔽乙泊_實非常非常想睡覺,囫圇吃幾口飯就倒床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