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是個大夫,醫(yī)術(shù)很高的大夫,他也沒有傳說中那些古怪神醫(yī)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他收的診金也一向合情合理,既不會因為對方是平民百姓優(yōu)惠打折,也不會因為對方是豪紳劣商敲詐勒索。作風(fēng)上更是清清白白,沒有什么風(fēng)流韻事。以至于最八卦的江湖百曉生對他的評價都是:作風(fēng)正派,品德良好。
老落曾經(jīng)對于他的行為深表不滿,當(dāng)年的殺人名醫(yī),是吧,醫(yī)一人,殺一人。殺一人,醫(yī)一人。多么變態(tài)又特立獨行的規(guī)矩啊。再說百年前那位海島高人,是吧,發(fā)明了多少療傷名藥,挽救了多少武林人士的性命啊,那人家當(dāng)年有隨隨便便出手救人嗎?神醫(yī)就應(yīng)該高冷,視生死于無物,自由隨性。
“我覺得我該自由隨性的把你變成個傻子,讓你吃藥就吃藥,免得砸了我的招牌?!碧K瑾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散發(fā)著迷之氣味,酸酸的餿餿的,像腌三個多月的醬黃瓜。他的病人正一臉抗拒的抱著一條大黃狗,與他展開殊死搏斗,“況且我也并不是什么神醫(yī),我看不出你因何受的內(nèi)傷,如今你身體雖然完整,但全身經(jīng)脈卻在被細(xì)細(xì)侵蝕,就像被日夜風(fēng)吹雨打的石頭,很快你的內(nèi)力就會全失,全身經(jīng)脈俱廢,繼而這種侵蝕會在你的五臟六腑繼續(xù),然后是四肢,最后全身癱瘓,大小便失禁,衰竭而死……”
老落舉手投降,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眉眼都快皺到了一起,“謝謝你哦,把我死前的癥狀描述得如此詳盡細(xì)致。對了,那個人怎么樣啊?”
她說的正是兩日前被慕雪背回來的徐桉煋,“他外傷雖重,但內(nèi)傷不嚴(yán)重,看來也是個常年刀口舔血的家伙,懂得如何更好的保護(hù)自己,再過兩個月拆了胸口那處的線就應(yīng)該沒什么大問題了?!?p> “蘇兄,真的沒有什么絕世神藥可以讓我生龍活虎個兩三年,然后再死的那種藥嗎?”
“我有那種喝下去一點痛苦都沒有立時就死的毒藥,你要不要?”
老落放下大黃狗,“大黃,咬他。”
大黃,蘇瑾:“……”
昏睡了好幾日,全靠一口米湯吊命的徐桉煋,今日一早終于睜開了眼睛,一連守了他數(shù)日的慕雪,此時正在打瞌睡,聽見動靜一下醒來,“徐兄弟,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叫蘇先生?!?p> “我……想喝點水?!毙扈駸撀曇羲粏〉恼f道。
換了新的藥布,又服下今日的藥,徐桉煋被慕雪扶著靠坐在床邊,“多謝慕兄和蘇先生的救命之恩。”
慕雪道,“連日多虧蘇先生妙手回春,那日我同你分手之后,發(fā)現(xiàn)有大批錦衣衛(wèi)的人往山上去,總覺得心里有些不安,回去果然見你已身受重傷。”
“我本是錦衣衛(wèi)的人,不過現(xiàn)下,已是他們口中的‘叛徒’了?!毙扈駸撾y掩心中的氣憤。
蘇瑾道,“我有件事倒十分好奇,這追殺你的人中,還有宮里的太監(jiān)?你胸口這一劍分明是太陰劍訣的招數(shù)?!?p> 徐桉煋搖搖頭,“此事我亦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對了慕兄,今日是初幾了?”
“今日是初五。怎么了?”
“初八會武那日,指揮使大人必會親自前去,屆時我一定要親自向他說明此事。”
“我雖不知道你們錦衣衛(wèi)內(nèi)部到底有什么秘密,但是我勸你最好別輕舉妄動。”蘇瑾看著面無血色的徐桉煋,“那個什么張顯的人,顯然是接到了命令才來殺你的,以他的身份,還有些什么人能使喚動他,你應(yīng)該好好想一想。”
徐桉煋望著窗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蘇先生,請?zhí)嫖也鹁€吧?!?p> 窗外穿來翅膀震動的聲音,老落出門尋云晴兮去了,恐怕又要晚上才會回來,蘇瑾在院中站了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取來藥箱,對徐桉煋道,“拆線吧?!?p> 慕雪換了三盆染紅的水之后,才聽蘇瑾道,“可以了?!?p> “徐兄他真的沒問題嗎?”
蘇瑾并沒有回答慕雪的疑問,只拿出一個不起眼的小瓷瓶徐桉煋道,“此藥是我獨門秘制,名為萃仙明心丸,一日一粒,不可多服?!绷碛帜贸鲆粋€稍大一點的瓷瓶,“此乃我所制的十香暖藥散,一并送你,用之萬萬慎重。”他意味深長的拍拍對方的肩膀。
徐桉煋拿著這兩瓶藥,“自我醒來就有十分的疑問,還望先生為我解惑?!?p> 蘇瑾不置可否,“請說?!?p> “像蘇先生這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醫(yī),怎會甘心區(qū)居于一個江湖小幫派手下?如此盡心盡力的救治于我,又有何原由呢?”徐桉煋望著他立在角落的刀匣有些出神,“我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望蘇先生海涵。”
蘇瑾笑了笑,“你說錯了兩件事,第一,我并不是什么人的手下,她不過是我的一個病人罷了。第二,可能你在錦衣衛(wèi)那種爾虞我詐的地方待太久了,救死扶傷,醫(yī)者本分,從來沒有什么原由的?如果非要說什么原由的話……”他從袖子摸出一把精致的巴掌大的小算盤,“連藥帶診金,啊,還有房租,共計二十七兩八錢,謝謝惠顧?!?p> 徐桉煋看著蘇瑾,突然笑了出來,掏出一個約有十兩重的黃金遞給蘇瑾,“是在下多疑了,還要多叨擾先生幾日,剩下的就算飯錢和房租吧?!?p> 蘇瑾一點也不客氣的接過來,“有一件事要跟你說一下,崔德貴的人頭,這個天氣可放不得,我已經(jīng)去黑市換了賞銀了,錢放在你枕頭下面的。哦,對了?!彼蝗幌肫鹆耸裁?,“你可千萬別讓我同伴知道這筆錢,她是個土匪,禿子身上都要揪兩根汗毛下來的人。”
“啊……啊嚏……”遙遠(yuǎn)的某人打了個噴嚏,一旁的云晴兮道,“怎么了?受了風(fēng)寒嗎?”
老落擺擺手,“無妨無妨,我懷疑,是回雁峰那群崽子……”欠了他們?nèi)齻€月的月錢了,這群家伙該不會在背后詛咒她吧。啊,不管不管,又不是她要當(dāng)這個幫主的,她可沒有那個本事養(yǎng)人,跑路吧,還是跑路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