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你的房間五叔我已經(jīng)著人安排好了?!苯袢者€沒到落腳的客棧,我已在城里逛了一圈。
在云家,有人會叫我大哥“三姐”,有人會叫他毛哥,可唯獨叫我時,卻規(guī)規(guī)矩矩的喚一聲“三小姐”,倒不是我在云家有多高的地位聲望,著實是因為我二姐,嗯,在他們面前并不是個溫柔的女人。
“且不必他們準備我的飯食了,我一會兒還出去呢?!痹萍页宋掖蟾缍阏l都不敢管我,到了這金陵城,便是領(lǐng)頭的五叔也愈發(fā)由著我了,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已是三個多月,大哥和二姐以為我依舊精神不振,便以讓我跟隨五叔去金陵送貨為由,實則是讓我出來散散心。所幸,我還端著一個姑娘家的矜持,不曾闖過什么禍來。
人們常說秦淮風月令人流連忘返,秦淮河上花船的歌姬舞娘亦是風姿卓然,各有情趣。我今日正要出門見識見識,看這秦淮河的姑娘跟我們蘇州的姑娘比起來又有怎樣的不同??上疫@秦淮河還沒逛一半,就已經(jīng)被那花花綠綠的花船迷暈了眼。
“三小姐怎的不走了,可是累了?!眴栁业恼嵌闩山o我的隨身護衛(wèi)七棠。
正巧一輛花船靠了岸,船上清倌的琴聽著順耳,我道,“就去這船上看看?!?p> 在金陵城,大姑娘去花船吃個茶,聽個曲,并不是什么有損閨譽的事,管家女眷們也常請一些清倌去家中宴客時跳舞獻曲。所以我大咧咧的踏上船去,未曾注意,卻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喲,這是哪家的姑娘,這么著急?!币还勺砣说南銡鈸涿娑鴣?,聽到這聲音,那扶了我一下的男子立即向后撤去,恭敬地站到一個女子身后,垂下頭去喚了一聲,“主子!”
我還不知道,不穿皮草的阿郎是這么玉樹臨風。只是那朱茜紅的衣服一點也不好看,紅燭紅衣,映不出一點當日無名溪谷中的陽光明朗。我只覺得氣息翻騰,耳中有如鐘鳴,“那日溪谷一別,不過數(shù)月,想不到公子已得佳人在懷,當真可喜可賀?!?p> 阿郎只作充耳不聞狀,對身邊女子低聲軟語,“這里的茶,粗劣不堪,入不得主子的口,且請主子稍等片刻,阿夜為主子取點能入口的茶來?!彼牡难凵穹路饘Ψ绞沁@世界獨一無二的存在,而花船上的茶“粗劣不堪”,為對方取一杯順口的茶乃是頭等大事。
那女子嬌滴滴一笑,“今日有要事要辦,這等小事不必在意?!彼咂鹇穪頁u風擺柳,身子骨十分柔軟,打量了我一眼,方才又道,“你可別岔開話題啊,這姑娘,怕是來尋你的吧?!?p> 看這女子言談舉止,我依稀想起大哥曾說過的,“念蘿女子嫵媚無常,一入帷帳此生難忘”這樣狗屁不通的酸文來。
阿郎卻看也不看我一眼,端端正正的答道,“阿夜并不認識這位姑娘,也從未見過?!币桓贝蚨ㄖ饕狻澳阏J錯人了”的樣子來。
“想來確實是本姑娘認錯人了,重回念蘿,想來你的舊疾也不會時時發(fā)作了?!彼热蛔苑Q阿夜,自然不再是溪谷那個我認識的阿郎了,我難得認真地點了一下頭,說完頭也沒回的準備下船,那胸中強烈的惡心卻忍不住,竟哇的一口吐出鮮血,眼前陣陣發(fā)黑。我有些訝異,難道我竟不濟至此,不過一個暗自喜歡的人而已,居然還為他要吐一口血嗎?
“三小姐?”七棠扶住我焦急的詢問道。
阿夜“撲通”一聲跪下來,“主子息怒,阿夜的確不認識這位姑娘,想來是同這位姑娘的朋友有三分相似,叫這位姑娘誤會了?!?p> 七棠扶住我,若有所思的沉默著,那女子依舊笑的想朵嬌艷的月季,“阿夜,自你回來,我就覺得你心不在焉,你心里的人,可是這個女人了?”
阿夜道,“主子心里不痛快,只管打罵,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p> 他們這般看似“爭吵”,卻叫我看的難受,早聽聞念蘿女子甚懂“御夫之術(shù)”,更有甚者喜歡豢養(yǎng)面首,有容貌出眾者進入后宮或嫁入官家,恩寵也是尋常女子望塵莫及的。我只覺身體不適,強忍住對七棠道,“咱們回去吧?!?p> 七棠點點頭,只對那女子道,“走是要走的,只不過還請姑娘賜藥,解了我家小姐的情花之毒。”
那女子有些意外,“你見識倒是挺多,竟識得是情花之毒,難怪無事,我看你樣貌不錯,不如來給我做面首,強過當別人的下人?!?p> 七棠不卑不亢的說道,“姑娘抬舉了,在下在云家待著已經(jīng)習慣了,看在我們大小姐同念蘿的鞏冰姑娘還有兩份交情的情分上,請姑娘賜藥?!?p> 那女子嬌滴滴的笑道,“原來是蘇州云家的,不巧得很,解藥不在我手上?!彼龘芘股系谋逃穸鷫嬜?,“明兒我差人送過來便是了,不知三小姐住哪兒?”
七棠咬咬牙,道,“那么明日煩請姑娘把解藥送到云記胭脂鋪來。”
余下我已聽不清他二人說了些什么,我只覺得渾身像火紅的炭,心臟如同千萬只螞蟻在咬。我堂堂云家三小姐,豈能被這種小人暗算,我手一揮,已把七棠腰間的短劍抽了出來,強打精神道,“不勞姑娘費心。”言罷,超胳膊狠狠劃了一劍。
好痛,疼痛刺激了我,“七棠,我們走?!?p> “云家的姑娘果然烈性,那么,情花之毒發(fā)作時,可不要后悔呀?!?p> 那情花之毒果然厲害,回到客棧,我忽冷忽熱的發(fā)作了好幾回。七棠束手無策,只得遣了胭脂鋪老板的媳婦來照顧我,又急急著人向蘇州報信。我只來得及跟他交待一句絕不受那女子解藥,便陷入了時醒時暈的情況。
但即使昏迷之際,我也不曾放松枕下的匕首,若我真堅持不住,便立刻了斷以保全清白。
“瀾瀾,起來,把藥喝了。”
二姐?我迷迷糊糊竟聽得大姐的聲音,接著一股苦澀的液體灌入口中,激得我神明也逐漸清醒。
“瀾瀾,你可好些?”果然是二姐云晴兮,她仍是意氣風發(fā),雷厲風行的樣子,左右吩咐道,“小春,再去拿兩個枕頭過來,小冬,去請?zhí)K先生過來。”
我捂住胸口,又給自己切了一回脈,只覺得身體中那難以平復(fù)的火焰終于壓下去了,脈象平和許多,“二姐,我好多了?!?p> 二姐心疼的攏了攏我耳邊的頭發(fā),道,“別怕,毒已經(jīng)解了,是蘇先生救的你?!?p> “對不起,二姐,總是給你添麻煩?!?p> “知道錯了就好了,往后就忘了他吧,你們終究不是一路人?!?p> 我點點頭,可是那要是什么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