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10年深秋,一陣?yán)滟奈黠L(fēng),吹得郊外光禿禿的樹丫呼呼作響,忽而卷起的塵土也打個彎似的向遠(yuǎn)處飄去。
這使得即使是遠(yuǎn)在百米之外的新鄭也感受到了這股天地之間的“不平之氣”,不但城中的行人在加快了腳步的同時緊了緊略顯單薄的衣裳,就是城頭上站崗的士卒也無不跺著腳痛罵這該死的鬼天氣。
而此時換崗下來的士卒卻在城樓里悠閑的圍坐在火盆旁邊,三三兩兩的討論著鄭忽得勝歸來的“大新聞”。
只聽得一人道:“方才見世子帥吾國伐戎之師大勝而還,真是揚(yáng)吾國赫赫威儀?。 ?p> “可不是嗎?”另一人附和道:“某聽說,世子在陣前將戎帥大良斬于馬下。”
聽聞此言,眾人都來了興致。
“哦!那世子可謂是英雄了得??!”旁邊有一人道。
那人見眾人都向他圍坐而去,頗有些洋洋得意,又接著道:“某還聽說,齊侯犒軍之時,世子還當(dāng)面駁斥魯國執(zhí)政卿呢”。
說到這,那人突然停頓了一下,而此時圍坐的士卒的好奇心頓時被勾了起來,又見那人遲遲不說,眾人心中雖然焦躁,卻仍然眼巴巴的看著那人。
那人打量了一圈,感覺也差不多了,再不講可能就要犯眾怒了。于是又接著說道:“齊侯仁厚,犒勞助齊之師,魯寸功未立卻欲爭先,于是世子不得不面斥魯國”
聽到這,又有一人從旁邊過來急忙開口道:“哦!那魯國人是怎么說的,世子又是怎么說的?汝快說說看”
“汝別急嘛,且聽吾說完。魯國人說他們是周公故國,所以功最大,應(yīng)該在先!”
眾人聽到這,不禁咬牙切齒的大罵“這些該死的魯國人,真是鮮廉寡恥,可恨!可恨!”
過了好一會,那人見罵聲停息,神色一揚(yáng)接著道:“而世子說,王室東遷,靠的是吾鄭國和衛(wèi)國,周天子現(xiàn)在能夠保住宗廟,都是吾國和衛(wèi)國的功勞?!?p> 一群人聽到這里,個個喜形于色,有的攥緊拳頭面色漲的通紅、有的揮舞著拳頭大喊大叫、更有甚者,竟是難以自抑的哭出聲來;而更多的則是大喊一聲“好”字,仿佛此時此刻再多喊一個字都是多余的。
城樓里面震天般的呼好聲,自然不可能不驚動城里面的行人,紛紛側(cè)目以對,相互熟悉的路人則在一起討論剛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竟引得這些丘八的大聲呼好。
“或許是這些丘八大爺看到世子得勝歸來,心里高興唄!”
“不,吾以為應(yīng)該是在講世子如何帥吾國之師殺退北戎。”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良久也沒爭出個所以然;這樣的事情不斷在街上上演。這也使得原本加快腳步的行人慢了下來,仿佛似冬風(fēng)般凜冽的秋風(fēng)也不再似方才那般寒冷。
而此時的城樓里面卻又是一番景象。只見方才那位垂淚涕泣的老兵開口道:“自天子封吾桓公于鄭,后雖遷至此,然世世勤勞王事,無有敢忘?;腹珵楸S耐?,死戰(zhàn)不退;先君武公,戴孝之際亦忍痛護(hù)王室東遷;至于君上,尊天子討不臣,吾國累世之功又豈遜于周公。今日得聽世子之言,可知吾國后繼有人矣!”說完又啜啜而泣。
眾人聽到老兵說的事事可考,句句在理,有的人聽到激動處,更是涕泗橫流。聽完之后都向老兵行了一禮,皆道:“今日得聽老哥哥教誨,真是三生有幸?!?p> 老兵聞言擦了一把眼淚,連忙回禮,口稱不敢。
類似的事情還在許多的地方上演著。
而此時正在向祖宗告祭的鄭忽并不知道,雖然他才回到新鄭,但是關(guān)于他在齊國的事跡已經(jīng)被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了。
要是知道自己面斥公子翚給自己收了這么一大波人心的話,鄭忽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把公子翚拉過來,再罵他一次。
當(dāng)然,這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實在是此時士卒的人心對鄭忽太重要。
因為就這個時期來說,這些當(dāng)兵的可都不是一般人,最次的也是國人。畢竟,能當(dāng)兵的,身體素質(zhì)必須能過關(guān)。在那個沒有雜交水稻的時代,普通民眾都面有菜色,哪能擔(dān)起上陣殺敵的任務(wù);更別說平常的訓(xùn)練,不食肉哪能撐的下去;再加上,上陣殺敵立功是當(dāng)時社會上升的一種渠道,少數(shù)人自然想壟斷這種渠道。所以在此時,即使是家里沒有幾十畝上百畝土地的國人也是不可能供養(yǎng)出一個軍人。
所以,鄭忽若是得到了軍隊的支持就相當(dāng)于得到了大部分貴族和國人的支持,這些人才是這個時代真正的社會活動的主體。
小到國家政策的制定,大到廢立國君,進(jìn)行對外戰(zhàn)爭,沒有這些人的支持是絕對行不通的。
比如,晉惠公這個倒霉蛋,被秦國俘虜后放回,想繼續(xù)做他的國君都得把公田分給這些貴族和國人,爭取他們的支持。
像春秋后期的衛(wèi)靈公想背叛晉國,又擔(dān)心士大夫扯皮反對,最后召集國人,問了句:“若衛(wèi)叛晉,晉五伐我,病何如矣?”國人回答:“五伐我,猶可以能戰(zhàn)”這才堅定了靈公叛晉的決心。
由此可見,此時的國家政治形態(tài)并不像后世人意淫的那么專制,反而與古雅典的民主政治有點類似。
當(dāng)然,這個時期奴隸是沒有任何人權(quán)可言的,所以,想在這個時期打一場“人民的戰(zhàn)爭”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畢竟即便像國人雖說不是貴族,但人家祖上是啊,之所以會這樣,完全是源于周朝實行的宗法制,嫡子繼承爵位,其余的兒子降級。
如國君嫡子依舊國君,其他的兒子就只能是卿大夫,卿大夫的其他兒子降到士,士的其他兒子就只能是國人。
而奴隸除少部分因祖上犯過錯被貶為奴外,大部分屬于世世代代都是奴隸。
所以,鄭忽不認(rèn)為自己能憑一己之力改變這個時代的社會現(xiàn)狀,實現(xiàn)人人平等,天下大同。這種即便是二十一世紀(jì)都沒能實現(xiàn)的社會理想,鄭忽才不會傻了吧唧的以為自己是“真龍?zhí)熳印?,“王八之氣”一抖,眾人納頭就拜。
鄭忽現(xiàn)在考慮的是如何在團(tuán)結(jié)大貴族的同時爭取到大部分國人的支持,這才是他的立身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