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胡同
“好的,退右腳,我的左腳是向前邁一步,嗯——不不,不是左腳,右腳。你的右腳再往里走一點,啊,不要緊張,不用怕踩著腳……對對,很好,再輪換……沒事沒事,慢慢來,踩到腳很正常。”
……
“右腳再往外一點,我的左腳要出在你的兩腳之間。好的。我現(xiàn)在以左腳為軸,你就以右腳為軸,我們轉(zhuǎn)個180度。”
“啊啊啊,等一下,我還沒調(diào)好重心……”
“沒事,別急……準備好了嗎,1,2,3,開始……”
“啊啊啊啊啊啊……”嚴昔小腿一抖,腳下就一滑。徹底失去了重心,失控地向后倒去。
“別怕別怕,我拉住你啦……嘿咻——”
情況緊急,伊爾妮絲改變了雙手的位置,拉住嚴昔的兩手,把舞伴拽了回來,結(jié)果嚴昔實在太尷尬了,一個趔趄——直接撲到了伊爾妮絲的懷里……
“啊呀呀呀……”兩人雙雙向后倒去。伊爾妮絲被壓在了地上。
嚴昔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她說不出話了。伊爾妮絲卻大大咧咧地,瞇著眼睛嗤嗤笑著。
“對、對不起?!眹牢艉貌蝗菀讙暝饋?。她的臉背對著公主,說道:“在仁義國的時候也是,我的肢體很不協(xié)調(diào),別人都去跳舞了,我卻只能被淘汰?!?p> “別這么灰心,”伊爾妮絲一下跳起來,穩(wěn)穩(wěn)地站住了,“雖然慢一點,但你還是在數(shù)天后學會了直步呢。你的基因和先天條件,其實沒多大問題,只是你的膽子太小而已,你剛開始都不敢動一下呢,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好了,我們休息休息,然后照例來學學棋牌吧?!?p> 下午茶端來了。王宮里的茶點精致是精致,但同樣的食材,同樣的花色,到了非人類的惡魔手里,居然會做出連宮廷茶點師都做不到的美味,只是惡魔的審美偶爾有點點不一樣而已。不過,宮廷里的紅茶倒是真的極品。
用完茶點,棋盤擺了出來。別說這種仁義國人很少接觸的西洋棋,就連傳統(tǒng)的象棋和圍棋等,嚴昔也是五局里起碼要連輸三局。她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學會了下棋的基本規(guī)則與技巧。嚴昔之前對惡魔的不信任,不無道理,惡魔們真的喜歡一個如此遲鈍的靈魂嗎?
“你的棋藝長進很快嘛?!币翣柲萁z的這句話讓嚴昔摸不著頭腦。這是籠絡(luò)人心的手段之一吧?
“你看,”伊爾妮絲竟分析了下去,“頭幾天,你老是把國際象棋的規(guī)則和與它相似的仁義國象棋的規(guī)則混淆,要么犯規(guī),要么有機會贏卻因為不敢走而輸?shù)?,但是現(xiàn)在,你很少犯這個錯誤。
“之前,你因為怕輸,總是按著我教你的一般著法走,‘兵升變’,‘王車易位’你都不敢用,但是現(xiàn)在,雖然你輸?shù)拇螖?shù)仍然很多,但是你已經(jīng)敢于去嘗試不同的方法來應(yīng)對我。
“而且,我發(fā)現(xiàn),當你先出王的時候,再結(jié)合你現(xiàn)在運用的最熟練的‘兵升變’,贏的概率就會變大許多。只要勤加練習,多多熟悉,你的棋藝也不會差到哪里。
“正如你們國人說的,人生就是一盤棋,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生存之道。別人的經(jīng)驗教授,方式方法,并不一定能適用于自己的情況。所以,你只要克服過于謙遜謹慎的弱點,隨著自己的性情走,就會在棋盤上如魚得水。
“你已經(jīng)顯出了自己最擅長的著法,‘王’就要身先士卒,屬下才能受到鼓舞;結(jié)合你的身家背景,你最擅長在恰當?shù)臅r候,把‘兵’升變成除‘王’、‘兵’外任意一種適于棋局的棋子。不過,這也限定了你在該棄子時的果斷性?!?p> “這個世界是很殘酷的,你沒有過多的精力去同情像曾經(jīng)的你一樣的弱者。”伊爾妮絲終于給出了來自權(quán)謀者的告誡。這也意味著她多少能猜到嚴昔的過去。
沒錯,如果我沒機會得到那樣的非人之力,我,也不過是高中母?!芭品弧毕碌囊恢晃浵?,嚴昔暗自笑笑。
不止如此,伊爾妮絲表明了她的誠意,能對一個人說出這樣的忠告,看來她真的對我上心了。同時,嚴昔也想到,要讓這個王族成員為己所用,我這幾天必須在展現(xiàn)自己的潛力時,注意留那么一手,不讓她視我為日后的威脅。該猶豫的,就應(yīng)該裝出猶豫的樣子。
“我閑著沒事做,就去熟悉了一下你們?nèi)柿x國。你能做到這份程度已經(jīng)很棒了,”伊爾妮絲又說,“我聽說你們這個國家的工薪階級普遍以分數(shù)為重,學生們在學校里還是在家里都是以做題為主,根本接觸不到棋牌類的游戲吧?而且,就連你們傳統(tǒng)的圍棋和象棋,已經(jīng)沒有幾個同齡人還能玩得過得去吧?”
“你可真厲害,的確如此呢。”嚴昔只好笑笑。
傍晚,嚴昔回到自己的宅邸,繼續(xù)著白天上午的功課。可是,晚飯的時候,貝麗卻堅持要作為家長,檢驗一下嚴昔的舞蹈學習成果,而且還是當著仆人們的面宣布。這下嚴昔想推辭也不行了。
“我可不會跳舞呀。”無心馬上說。
真是謝謝了。嚴昔暗自慶幸。
“那么,阿姨來當你的舞伴吧?”貝麗又看看仆人們,“不過呢,阿姨知道你剛學不久,太多人看著難免會緊張,所以——我們待會去房里跳吧?”
于是,晚飯后過了半個小時,嚴昔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拉進了自己的小客廳里。
“我們來模擬一下社交場合的環(huán)境吧,我來做男性,你就像公主教的那樣跳吧。”
嚴昔迎頭而上:“也好,就當檢驗一下?!彼器锏匦χ?。
過了一會兒,嚴昔逐漸適應(yīng)了貝麗的節(jié)奏,慢慢合拍起來。她略松了一口氣。因緊張而低著的頭抬了起來。然而,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個男性的儀容!瘦高的身形,棕色的卷發(fā),精致的面孔,野狼般的綠眸,這就是貝麗原來的男性外征嗎?嚴昔被打個措手不及,直接慌了陣腳,步子也凌亂起來。
“有這么激動嗎,小東西?”——連聲音也變得充滿了磁性。
“我可是盡力在模仿真實的場景喲。”貝麗又說道,“您總不能永遠跟同性跳舞。您在學院里,肯定不想變得另類,而是要廣攬棋子吧?”
“沒錯,就是這樣?!眹牢粢е佬靶χ?。
第二天又是之前就排好的劍術(shù)課。幾天下來,嚴昔終于能勉強地接上幾招。記得第一天學劍的時候,騎士大人非說她揮動木劍有脫臼風險,死活要待在身邊看著。嚴昔認為,在場的有那么多仆人,誰看著我不是一樣?非要你這個騎士擔心嗎?你所擔心的,恐怕是公主殿下受傷吧?
“騎士先生,承蒙您的關(guān)照。不過,小女子不善劍術(shù),自然不敢過于莽撞?!眹牢粜睦镞@么想著,嘴上卻滿懷感激。
“不不不,您是殿下的客人,您要是受了傷,殿下也會很難過的。為殿下分憂,是屬下該做的?!彬T士不緊不慢地說著,深深鞠了一躬。
哼,騎士根本不像公主你說的那樣靦腆。原來這是你趁機拉攏我的借口。嚴昔暗暗一笑。
“吉瑞米,”伊爾妮絲帶著極其天真的笑容走向騎士大人,“你一直看著我們,我會感到很緊張的,你能不能暫時離開一下,我有事就會喊你的,好嗎?”
公主一雙“純潔”的大眼是絕大多數(shù)男士都無法拒絕的。騎士先生乖乖地回去了。
一開始的時候,伊爾妮絲的動作還是慢的,她只是讓嚴昔模仿她。動作雖慢,但也能看出其揮劍干凈利落,毫不拖沓,又不拘泥于標準,于精準中富于變化。接著,伊爾妮絲就變快了,嚴昔很多時候無法跟上她的動作,但公主很耐心地教了一遍又一遍。
嚴昔的肢體的確很僵硬,動作的連貫性也很差。因此,她在大半的時間里,全都因為緊張而滿臉通紅。在公主的不懈努力下,終于,嚴昔學得有些模樣了。
然后,開始訓(xùn)練準確地擊打人體模型的各個部位。
休息時,嚴昔從仆人那打聽到,木頭人的模型全是公主設(shè)計出來的,其比例結(jié)構(gòu),絲毫不亞于達·芬奇的《維特魯威人》,而且還是圓雕——簡直和真人一模一樣!
雕刻者是全國最有名的木匠皮格馬利翁·克萊夫先生。他完全是根據(jù)伊爾妮絲畫的圖紙雕刻出來的。
只可惜,公主把他的這一雙作品當成了擊劍用的模型,她用的那個上面還依稀有著劍痕。
于是,擊劍課上得像是另類的人體解剖課,伊爾妮絲仔細地教授嚴昔人體的各個弱點,怎樣才能最大限度地不在傷害他人性命的前提下,制服他人。她表示不想讓嚴昔惹上官司,因為跨國辦案很是麻煩,而那些律師的嘴皮子又十分磨人。
其中絕大部分的知識,嚴昔都懂。但她就是裝著一副不懂的樣子,很認真地聽著,順便默默檢驗著伊爾妮絲語言的真假。
要告訴她自己是以另外的身份去往斐洛忒的嗎?不——還是隱瞞更好,嚴昔想,與她有牽扯的話,她才會為自己的利益而保證我的安全。
實際上,兩人對練還是幾天前的事情。算下來,比舞蹈和棋牌學得更早的劍術(shù)課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個多月了。由于剛開始運動強度較大,嚴昔體力接不上,其他功課也沒怎么學完,交誼舞和棋牌就往后擱了。但是,對于極不擅長運動的嚴昔來說,劍術(shù)課要比其他課程難辦多了。到現(xiàn)在,她還是只勉強地能造成一點殺傷力。
學完一上午的劍術(shù),下午伊爾妮絲又開始教嚴昔橋牌。這種規(guī)則復(fù)雜的牌類活動真的很難學好,但在貴族們和附庸風雅的富商家庭們中非常風靡。嚴昔費了好大一番勁才學得有了些模樣。
時間飛速而逝,兩個多月過去了。嚴昔的舞蹈、棋牌、劍術(shù)都學得差不多了。伊爾妮絲認為基本的社交活動和防身手段都已經(jīng)沒有問題了。嚴昔總算松了一口氣。
不過,嚴昔想到了什么,連忙說道:“這幾天還望你盡量不要外出,就算是迫不得已,也要有騎士大人或者是其他侍衛(wèi)跟在身邊,千萬不要單獨行動,直到我去往喬安王國的那天。還有,希望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p> 伊爾妮絲雖然不知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卻認真地答應(yīng)了下來。
這個星期天,嚴家人走在去做禮拜的路上。在經(jīng)過一條熟悉的死胡同時,嚴昔忽然感覺胸腔一種幾乎被擊穿般的劇痛。
“唔……”她捂著胸口,慢慢地倒了下去。惡魔連忙扶住她。
她的眼前發(fā)黑,像是要暈倒了一樣,唯獨聽見無心在喊她的名字。突如其來的恐懼鉆進了她的心窩……
頃刻間,嚴昔放下了手,她皺皺眉,疑惑地發(fā)現(xiàn)剛才的疼痛已在不經(jīng)意間被抽走了。路人們已經(jīng)圍攏過來,紛紛詢問她有沒有受傷。
在此情形下,她只能通過暗流與惡魔們溝通,但他們也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最終,無心打了圓場,推說自己的侄女犯心病了,現(xiàn)在沒事了。路人得以退去??粗@條廢棄胡同的路口,怪異的不詳涌上嚴昔的心頭。禮拜結(jié)束之后,嚴昔命惡魔們對這條胡同嚴加監(jiān)視。
深夜,嚴昔被劇痛驚醒,她很不放心,親自去胡同口轉(zhuǎn)悠。兩個惡魔一直處于隱身狀態(tài)。還沒走幾步,就聽到“邦”的一聲,接著,一個黑影倒在了她的懷里,耳邊響起了阿西福特先生從未有過的,驚惶顫抖的聲音:
“我們……遭到襲擊……殿下一定要讓……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