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里的幾位決策者吵得不可開交,從破曉時分一直持續(xù)到夜色深重,從最初的商討國事幾乎演化成一場高級別的罵戰(zhàn),誤導誘騙、冷嘲熱諷、威脅恐嚇,除了不罵臟字以外無所不用其極。李東陽、楊廷和是一派,劉瑾和新晉內(nèi)閣大學士劉宇、曹元是另一派?;实壅张f無故缺席。司禮監(jiān)的其他幾位成員——谷大用、張永、魏彬等人也不知所蹤。
1509年夏天到1510年春天,內(nèi)閣經(jīng)歷了一次意外的重組。起因是內(nèi)閣大學士王鏊、焦芳相繼辭官。王鏊在初入內(nèi)閣時,憑借個人強大的政治影響力,在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了對劉瑾決策的干預。后來,劉瑾的死黨焦芳升為內(nèi)閣次輔,排位在王鏊之前,劉瑾在內(nèi)閣方面開始擁有更多話語權,各方面勢力都進一步做大。王鏊見劉瑾行事越發(fā)狂妄專橫,甚至已經(jīng)發(fā)展到在食堂打飯都不排隊的地步,自己的政見十有八九都得不到施行,失望之下便遞交了辭呈。
人生從來不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因為會有人向你索取額外的違約金。劉瑾抱著有事沒事坑一把的想法,派內(nèi)行廠對王鏊進行全面的審查和監(jiān)控,結(jié)果一無所獲。王鏊群眾基礎扎實,皇帝似乎對他印象也不錯,在他接受審查期間不斷給予他各種褒獎和賞賜。在這種情況下,老王終于平安落地,告老歸田。王鏊辭官后,焦芳有一天在文淵閣辦公辦到一半,突然對李東陽撒起嬌來:“哎呀,王哥哥都走了,人家也要走!”于是也棄官而去。眾人甚是不解,以往看他倆水火不容,私下里感情這么深厚嗎?其實不然。焦芳在劉瑾那里失了寵,每日受盡白眼和訓斥,在閹黨內(nèi)部的地位一落千丈。他同時根據(jù)一生為官的狡黠直覺,預感到劉瑾這艘舊船已經(jīng)駛?cè)胛kU莫測的風暴區(qū),所以提前逃之夭夭。
王鏊、焦芳退出后,劉瑾先后安排吏部尚書劉宇、兵部尚書曹元進入內(nèi)閣。內(nèi)閣于是出現(xiàn)李東陽、楊廷和與劉宇、曹元二對二的局面。劉宇、曹元都是拽著劉瑾的石榴裙一路升遷上來的,既無德望,又無根基,自然無法對李、楊二人形成牽制,還要靠劉瑾時不時跳出來助陣。內(nèi)閣議事從來都在文淵閣,有劉瑾等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參與時,便改在奉天門內(nèi)的奉天殿。
這次爭論的焦點是如何應對安化王謀反。兩天前,內(nèi)閣決定任命右都督神英為寧夏總兵,仇鉞為副總兵,負責平叛事宜。神英靠賄賂劉瑾剛被封為涇陽伯,仇鉞在不久前的對蒙作戰(zhàn)中表現(xiàn)神勇因而受到內(nèi)閣和兵部的重點關注,兩人這次搭班子,在朝中被稱作“神仇配”。一紙委任狀剛發(fā)出去,緊接著就傳來仇鉞投敵叛變的消息。君臣震怒,滿朝嘩然。閹黨借機向李東陽、楊廷和發(fā)難,指責他們用人不當,致使朝廷顏面盡失,要求盡快追回對仇鉞的委任狀。
楊廷和堅稱,仇鉞是楊一清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無論如何也不會變節(jié),事情必定另有緣由。如果此時讓仇鉞知道朝廷對他委以重任,他一定感激不盡,以死效忠。相反,如果朝廷對他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豈不是把他往叛軍的懷里推?
劉宇、曹元并不認同這種說法,第一個議題因而遭到擱淺。
第二個議題是任命誰來統(tǒng)領大軍馳援寧夏。劉、曹主張任用陜西總兵曹雄,李東陽提出要起用前右都御史楊一清。此處雙方的意圖就更明朗了。曹雄固然是個帶兵打仗的好手,但他是劉瑾的嫡系,如果通過平叛進一步提升地位,西北的軍事主導權必將完全為閹黨所把持。李東陽、楊廷和自然舉雙手雙腳反對。楊一清是三鎮(zhèn)軍事體系的締造者,無疑是解決三鎮(zhèn)問題的最佳人選,可他畢竟是劉瑾的心頭大患,之前費盡周折才把他踢出陜西,現(xiàn)在哪有許他東山再起的道理?
爭來爭來總是談不攏,因為之前“神仇配”的決議令雙方都不滿意,所以這一次都拿出“核心利益上寸土不讓”的態(tài)度來。早已過了三更,爭吵由拼智力和魄力,逐漸變成拼耐力和體力。劉瑾濕疹發(fā)作,下身奇癢難忍,恨不得脫了褲子大撓特撓一番。李東陽犯了低血糖,臉色煞白,整個身子都在勉強支撐。劉宇和曹元昨夜玩“明軍榮耀”游戲玩得太晚,此刻困得面目全非、質(zhì)壁分離。楊廷和為了提氣,安排人偷偷將自己杯中的茶換成了參湯,已喝到第六杯,展現(xiàn)出驚人的飯量。
夜色并不撩人,它的每一根觸角都在煽動著仇恨。疲憊的歌聲在每個人心中響起,唱誦著渴望壓倒對手的欲望和目的無法實現(xiàn)的憤怒。歌聲一畢,所有人都要恢復原貌,展露笑容,裝扮起連自己都深為厭惡的所謂優(yōu)雅。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谷大用、馬永成和魏彬三個人鬼使神差地走進來,宣布了皇帝的旨意:第一,邊軍方面,“神仇配”的部署保持不變;第二,起用前右都御史楊一清總理軍務,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張永監(jiān)軍,率大軍赴西北平叛。
皇帝的表態(tài)讓人大感意外。劉瑾一時間陷入恍惚,隨即意識到自己大概忽略了太多太多的細節(jié)。谷大用他們今天之所以缺席,看來是跑去做皇帝的思想工作了。既然司禮監(jiān)的部分人已經(jīng)和文官集團聯(lián)手,那他篡奪皇位的計劃也就不能再拖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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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軍在寧夏的軍事行動并不如朱寘鐇預想得那么順利。聲討劉瑾的檄文傳至各州府,竟然沒得到多少響應,各地官員紛紛組織力量進行防御,四處都是銅墻鐵壁,叛軍幾乎舉步維艱。朱寘鐇氣得罵娘:劉瑾為禍蒼生,舉世共睹,為什么都不肯站出來反他?他不知大家對反賊的戒備心要比對奸臣強得多,恨劉瑾不代表就愿意舍生忘死去幫你朱寘鐇做皇帝夢。
陜西總兵曹雄得知安化王謀反后,立即調(diào)三千精兵進駐靈州,死死守住叛軍出寧夏的要道,又派遣靈州守備史鏞將黃河西岸的船只盡數(shù)調(diào)往東岸,阻止叛軍渡河。隨后,寧夏副總兵楊英率部撤往靈州,途中遭到叛軍包圍,全軍覆沒。楊英一人一馬奔到靈州。經(jīng)此一役,雙方都認識到靈州特殊的戰(zhàn)略位置,開啟對靈州的爭搶。
孫景文命魏鎮(zhèn)率軍強攻靈州,不料曹雄的精銳部隊廣武營搶先一步進駐城中。魏鎮(zhèn)趕到時,見城頭旌旗搖曳,城池四周壁壘森嚴,知道攻城是沒指望了,于是提出要進城談判,打算用錢財收買廣武營的將領們。廣武營指揮僉事孫隆眼都沒眨一下,直接下令開火。魏鎮(zhèn)的部隊在暴雨般的弓箭和神槍聲中狼狽逃走。此后,曹雄擔心叛軍卷土重來,更是親自趕往靈州坐鎮(zhèn)。
孫景文沒料到曹雄如此厲害,環(huán)顧手下,竟找不出一個可與之匹敵的將才。最后關頭,他突然想到仇鉞。仇鉞歸順后,在安化王的安排下住回了以前的將軍府,此后便一直稱病不出。安化王也猜到他是裝病,因而收了他的玉泉營,暫且不去理會他。眼下正值危難之際,非請他出山不可。孫景文于是派手下去請仇鉞到府上一聚,吩咐哪怕抬也要把他抬來。
仇鉞此時已暗中與曹雄取得聯(lián)系,二人相約里應外合,共破叛軍。孫景文派人來請,讓他十分為難。他本打算一裝到底,打死不下病床。但夢陽勸他還是去看看的好,一者可打消對方的疑慮,再者可探聽叛軍的動向。仇鉞此時內(nèi)心是極度仰仗夢陽的。他只道手中已沒了兵權,凡事必要以智慧取勝,而夢陽就是智慧女神的化身。夢陽答應與他同往,他自然不怕龍?zhí)痘⒀ㄗ呱弦辉狻?p> 仇鉞和李夢陽來到孫府,孫景文、何錦、周昂、丁廣、徐欽、魏鎮(zhèn)等幾乎叛軍的所有統(tǒng)領都在府門前恭候。他們其中有很多人對仇鉞都是仰慕已久,今日有緣得見,并且在一起共事,無不深感榮幸,眉飛色舞。仇鉞介紹李夢陽時,眾人更是驚奇不已,誰也沒想到在這小小的安化城中能同時見到兩位叱咤風云、如雷貫耳的人物,好比花五十塊買的門票,居然見到了身價五個億的明星!他們甚至后悔今天穿的衣服不夠光鮮,沒有用最貴的那瓶洗頭水。
仇、李被請入上座,幾位將官分別向他們介紹了目前雙方的兵力部署和戰(zhàn)爭態(tài)勢。聽罷,仇鉞指出:“眼下曹雄守穩(wěn)了靈州,下一步必定組織部隊渡河來攻安化。此時切忌分散兵力,四處攻城,要把優(yōu)勢兵力集中在黃河西線,以逸待勞。只要能在黃河邊重創(chuàng)曹軍,就有機會利用俘獲的戰(zhàn)船乘勝追擊,一舉攻到東岸??刂屏藮|西兩岸,則后方穩(wěn)固,前途一片光明。”
李夢陽道:“八虎當?shù)?,民不聊生,西北各省的父母官們怎會不知?他們之所以按兵不動,恐怕還是對老天子的實力不夠了解,害怕我們難以成事。只要依照仇將軍的計劃行事,一戰(zhàn)揚名,關中各地必定贏糧景從,爭相歸順。到那時牙旗遍地,義軍四起,就是有十個曹雄,也擋不住我們東進的鐵騎?!?p> “仇將軍所言極是!”
“李先生高見!”
“我們唯仇將軍、李先生馬首是瞻!”
“望仇將軍帶領大伙兒攻破曹軍,一雪前恥!”
二人的發(fā)言贏來滿堂喝彩。夢陽看著他們天真的笑靨和閃爍著堅定目光的眸子,不禁感慨:四五線城市的生意真比京城好做太多。沒別的原因——這兒的民風太淳樸了!
會議結(jié)束后是晚宴。大家輪番向仇鉞和夢陽敬酒。有玩兒命作自我介紹的,有想方設法拉關系的,有想要拜師學藝的,還有想要把女兒、妹妹嫁給李夢陽的。
孫景文道:“仇將軍和李先生大駕寒舍,真屬難得的因緣!古人云:‘小令尊前見玉簫,銀燈一曲太妖嬈。’今夜若有酒無歌,豈不耽擱了風月?”說罷,雙掌擊了兩下,便有一群身著華服的妙齡少女從廳堂后面魚貫而出,鼓瑟吹笛,翩翩起舞。
夢陽大笑道:“霓為衣兮風為馬,云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孫先生,妙哉妙哉!”舉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孫景文抿嘴淺笑,似乎還有下文。
這個時候,突然響起一陣清遠的簫聲,少女們分列兩旁,一個楚楚婷婷的女子端著一把玉簫,從中間細步走來。
夢陽一時間呆住了,這女子竟同董婉如此相似!細看去,卻不是,氣質(zhì)、模樣還是多有不同。但初見時的那一瞥究竟讓他不能平復。他又連飲三杯,眼眶里險些滴下淚來。
只聽孫景文道:“仇將軍,你看這是誰?”
夢陽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仇鉞,見他身體微微顫栗,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走來的那名女子,口中喃喃地說道:“冷玉?!?p> 那女子看到仇鉞后更是激動,玉簫竟從手中滑脫,摔在地上折作幾截。她站在原地不能動彈,眼睛已是通紅,半晌方才輕輕叫了一聲“將軍”。這一聲如泣如訴,又氣若游絲。
仇鉞眉腳深重,起身向?qū)O景文拱手道:“仇某有傷病在身,今夜多飲了幾杯,此刻心口劇痛難耐。請恕先行告辭?!毖援呣D(zhuǎn)身向外走。
孫景文本想著故人相見總是一樁好事,誰知仇鉞反應如此強烈,尷尬之余只好含含糊糊地賠罪道:“孫某安排不周,改日再向?qū)④娰r罪!”
夢陽見狀,也急忙向眾人告退,追隨仇鉞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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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叛軍果然依照仇鉞的建議,在何錦、丁廣的率領下傾巢而出,奔赴黃河西岸的各個渡口布防。城中僅留下周昂和數(shù)百守軍。
李夢陽拍著仇鉞的肩膀笑道:“今日城中兵馬不足五百,一半都是你玉泉營的人,再加上我們之前安插的武士,安化城已是你仇將軍的囊中之物,平叛的首功非閣下莫屬!”
仇鉞亦笑道:“仇某屈心抑志、忍尤攘詬已非一日,今日多靠李兄成全,仇某哪里還肯惜命?”
夢陽收斂笑容,躬身一立,拱手道:“夢陽今日亦唯將軍馬首是瞻!”
仇鉞聞言,心中立時泛上一陣欣慰和酸楚,到底挺到了今天!
正在這時,千戶蔣明急急忙忙跑進來說道:“周昂帶著幾個牙兵正在門口,說是來探視將軍的病情?!?p> 仇鉞道:“早上朱寘鐇命我隨他出城祭祀土神、谷神,我推說病重下不了床。他一定起了疑,現(xiàn)在派周昂來查我。”
蔣明問道:“將軍要不趕緊躺到床上?”
仇鉞笑道:“躺什么躺?他既然來了,我們索性現(xiàn)在就動手,反正一切早已布置妥當?!?p> 周昂一行被蔣明引著進到府中,立時便被十幾名武士團團圍住。領頭的兩人叫陶斌、來得,是仇府的家奴,身手十分利落。來得繞到周昂背后,一個掃堂腿將他掃翻在地,隨后用擒拿手把他死死扣住。陶斌左閃右避,穿過人群,從身后伸出一把鐵錘徑直向周昂頭上打去。周昂一聲慘叫,登時斃命。
周昂領來的幾個牙兵見主帥片刻間已被擊殺,紛紛掉頭逃跑,但大門已被蔣明帶人死死守住。最初,寧夏總兵姜漢從軍中挑選了六十名高手,仿照古代的廳子都、落雁都、銀槍效節(jié)軍、殿前諸班,組建起一支牙軍,實際相當于寧夏鎮(zhèn)最高長官的親軍衛(wèi)隊,交由周昂統(tǒng)領。他們個個武功不凡,但此刻已成驚弓之鳥,又以寡敵眾,不多時便死于拳腳刀槍之下。只剩一個丈八漢子背靠著大門,還在負隅頑抗。他身形高大,手長腳長,又反應極快,占據(jù)著有利位置,幾個人都近不了他的身。來得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想用擒拿手將他治住。那漢子左腳突然向前鏟出,身形成左仆步,同時左手順胸口朝前下方猛砍下去,使出一招“箭步單插”,把來得鏟翻在地。
蔣明道:“原來是大洪拳,老子來會一會你!”說罷右掌向前一探,左掌隨即跟出,雙手翻卷,綿綿不盡,正是太祖長拳中的“金絲纏腕”。漢子一只胳膊被纏住,隨即被蔣明往前一拉,背后空了出來。他踉蹌兩步,迅速穩(wěn)住重心,腳成丁步,雙手往回一抽,由掌變?nèi)痪硪煌?,打出一招“大七星”。蔣明為避拳鋒,只得向后一跳,撤了回去。
陶斌趁那漢子身體前出,悄悄繞至他身后,正要用招。那漢子卻已察覺,推開蔣明后,立即調(diào)轉(zhuǎn)頭來,雙手成插掌,“嗖嗖嗖”,是一招極其老辣的“回身三搶手”。陶斌連退兩步,躲開了前兩掌,還是被第三掌戳中,左眼受傷,血流不止。
蔣明見狀,立時怒發(fā)沖冠,疾步欺到他身前,腰間蓄力,一個側(cè)轉(zhuǎn)身,用右后肩背猛向?qū)Ψ阶踩?。那漢子急忙避開,只見一條粗大的門栓硬是被撞斷了,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漢子認得這是錦衣衛(wèi)巴子拳的一招“鐵山靠”,沒想到仇鉞手下還有人練就了這般硬功夫,心下生起陣陣畏懼。只是他不知道,這招“鐵山靠”是當初仇鉞跟黃擒虎交手時學到的,只學了這一招,后來交會了蔣明,所以蔣明的巴子拳統(tǒng)共也只會這一招。
漢子施展絕技,一個“右弓步三穿掌”,電光石火,令人炫目。蔣明嚇得連退幾步。其實這一招若是離近了再打,對方是萬難躲避的,只是漢子此時已無心戀戰(zhàn),他只想將對手逼開,自己好借機奪門。
門栓已被撞斷,漢子轉(zhuǎn)身推開大門,便向外跑。
蔣明喊道:“不能讓他逃了!”卻也清楚他們根本無力阻攔。
漢子剛跑出一步,只聽得一聲驟響。漢子隨即撲倒在地,不再動彈。
眾人循聲望去,見仇鉞站在中庭,手持一柄火銃,硝煙正如綢帶般順著槍口裊裊上升。
“呵!好大一群人,何必費這個工夫!”仇鉞將之前劉子觀贈他的那柄手銃揣入懷中,只道這一刻突然覺得好熟悉,像昨天今天同時在放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