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底無波無瀾,他眼中饒有興趣,對視良久,她說:“能殺北君王的人。”
話音落地,饒是南蕭也變了色,唇角的笑容漸漸凍結(jié),眸底淺淡的顏色旋即被一層潑墨掩蓋,抿了抿唇,“樓王,說話可要好好說,這天下,因為亂說話死了的那可是浮尸百里的?!?p> “怎么?原來南王也有害怕的時候?”她挑了眉,諷刺的勾了勾唇,轉(zhuǎn)身,走到書桌前,卷起那副未完成的畫作,“你在五州之國轉(zhuǎn)了那么多年,江湖沒能漲你的志氣,反倒讓你變得畏手畏腳了?”
南蕭頓了頓,看著她的背影,不得不提醒道:“五州能人異士眾多,本王不敢自視甚高,倒是樓王年紀(jì)輕,還是小心為上?!?p> 把畫作裝進竹筒內(nèi),用紅絲帶綁好,放在墻頭,聞言,她點了點頭:“南王倒是難得的謙虛,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刺殺潁州傭兵王墨子愁,算是成功呢還是失敗呢?”
說到這件事,南蕭已經(jīng)完全笑不出來了,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他反倒整個人放松了下來,往椅背上輕輕一靠,微瞇了雙眼,閑散的仿佛是過來尋了友人聊天解悶的。
赤紅的薄唇妖艷的不似凡人該有的,倒像是林間吸血的妖精,眉線輕佻,魅惑天成。
這樣的男人,還真是到哪都是致命的。
樓凝看著他,念起前世的自己,也是那么不可一世,父皇曾說,她是天下最美的人,絕代風(fēng)華,傾城傾國用在她的身上都不過分,她不大懂,跑去問哥哥,樓天陰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臉蛋,說:“意思就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想娶你。”
她不依,抱著樓天陰的一只手臂搖晃:“不要,我誰也不要,我就要哥哥?!?p> 腦海中的記憶便停留在那最后一刻的美好時光,到死,她都沒再見過樓天陰,她的怨,怨的何嘗不是他的消失?!她到死,都沒能看他一眼。
她以為他會來的,會來救她,哪怕到最后,奄奄一息,她都瞪著眼,看著不知道何處的遠方,希望那抹身影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
可是,沒有。
她連最后的呼喚都沒能把他喚回來。
南蕭的聲音把她從遙遠的記憶中喚了回來:“樓王對本王的行蹤可真是了如指掌啊,本王倒是疏于防范了,這些年也該清理清理廢物了?!?p> 他的意思很明顯:他不知道他的底細,甚至現(xiàn)在連站在自己面前說話的人是誰都不知道,而她卻對他如數(shù)家珍,這對一個帝王來說,簡直比打臉還要侮辱。
樓凝瞥了他一眼,下了驅(qū)逐令:“既然如此,你也該回去清理清理了,再待下去,本王也沒有理由不動手了,就算本王情非得已,勢不待人,南王還是念在本王初登基,內(nèi)憂外患的好?!?p> 雖然殺了一部分有異心的外戚,可并不代表,清理了朝廷上所有的佞子。
她現(xiàn)在的地位岌岌可危,要說穩(wěn)還太早。
南蕭站了起來,走到她的面前,她的個子算是高的了,可在他面前仍舊矮了半個頭。
一個抬頭,能看到他完美如雕塑的下頜線,紅唇近在眼前,目光上移,對上一雙深沉的眼眸,那里面滿是冰冷趣味的笑意,“樓王的手段,本王相信。希望你不是北君王的人,不然交上手,我可不會手下留情,欠你的這條命,本王不會還了。”
他說的理直氣壯。
她雙手環(huán)胸,淺笑自如:“自然,順手而已,南王也莫放在心上。本王也說了,本王無論是誰,都只是能殺北君王的這一個身份?!?p> 她強調(diào)的是能,而不是會。
這種狂妄自大,讓南蕭皺了皺眉,鼻子里輕哼出聲,甩手離開:“樓王不要搬石頭砸腳?!?p> 房間內(nèi)安靜了下來。
她依舊靠在長木書桌上,抬了頭,看向頭頂紅漆房梁,微微發(fā)呆——
重活一次,只為殺一個人。
這就是她的使命。
她會比任何人都狠,比任何人都嗜血,比任何人都殘忍。
閉眼未休息半頃,房門被人輕輕推開,她一個抬頭看見文太傅文長依站在門口,雙手縛在前面,擺著恭敬的姿態(tài),峨冠博帶,身姿挺拔。
文長依是她和哥哥的太傅,哥哥腦子聰明,學(xué)什么都快,久而久之,文長依變成了她一個人的。
這也是唯一一個知道她身份的人??梢該Q句話說,是親信。
文長依年紀(jì)漸長,二十六七,卻未曾娶妻生子,若是以后有個萬一,要殺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男人是少有的圭中之玉,沉靜、素雅,唇紅齒白,一身白色長衫披肩,腰間樊玉墜掛,墨發(fā)隨著他的低頭微微遮住了他的眸子,長睫輕輕煽下,永遠一副洗耳恭聽,不驕不躁的模樣。
樓凝初見文長依伊始,便覺得這個男人真是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舒服,長的也是如此的好看,就像炎熱的酷暑迎面吹來一股清涼的微風(fēng),讓你渾身上下像是在大海上沉浮。
可是往往一個人太過沉靜總會給你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看不透,猜不準(zhǔn)。比之文長依,她比較喜歡那些有功利心的朝臣,至少她知道對方想要什么,人一旦有了欲望,就會有弱點,有弱點,她就可以隨心所欲的一擊斃命。
文長依,他想要什么呢?
視線在對方臉上停留的時間太長,而那個人仿佛察覺不到一樣,斂了長袖,眼觀鼻鼻觀心,站的像是入定的和尚。
“何事?”她慵懶開口,雙眼重新闔上。
男人適才緩緩開口,聲音低磁,像是古墓晨鐘,“今天殺了邊丞相,雖然對朝中幾個人有震懾作用,可難保他們不會兵行險招,連邊厚春都被幾個人聯(lián)合推了出來,可想而知,這幾個人的勢力已經(jīng)不單單在昭華了,恐怕這幾個人當(dāng)中有五州的人。”
她聞言冷笑出聲。她何嘗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guān)系,若當(dāng)中有五州的人,那么必定是北君王的人,再換句話說,萬一是中州直接過來的人,那么她這樓天陰會是他北君王第一口撕咬下來的肥肉。
房中再次陷入了沉默。她沒有接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點頭:“知道了。你下去吧?!?p> 文長依抬眸看向靠在椅背上的女人——她閉著眼,大多數(shù)時候,她除了處理事務(wù),便會一坐坐很久,據(jù)平卯歲所言,她這位新皇,睡覺從來不在床上睡,實在累的慌,也只是在榻上瞇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