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中國軍隊正式放棄了南翔以東、蘇州河北岸的全部陣地
我微笑著輕推衛(wèi)二月的肩膀:“我們家那個快八十歲的祖父都沒你這種想法,你到底是多大年紀了。”
衛(wèi)二月無奈地聳聳肩:“早和你說過我是活了幾百歲的老妖怪?!彼贿呎f著一邊還做出張牙舞爪的樣子嚇唬我。
衛(wèi)二月既然和父母失去了聯(lián)系,身上早已剩不下什么錢。不過她仍舊十分慷慨地請我吃了一頓豐盛的西式大餐。領班聽說今天是為了給衛(wèi)二月過生日,很貼心地送上了插著蠟燭的小蛋糕,并且由店里的白俄樂隊演奏了生日歌,可是食物的品質(zhì)卻讓人有些不敢恭維了。菲力牛排的肉質(zhì)疏松而塞牙,用衛(wèi)二月的話來說,那就是“退了休的老黃牛的味兒”;至于咖啡,也不知道加了什么配料,膩歪的甜味里還帶著澀。
我苦著臉吐槽:“天哪,這餐品水準也降得太快了。”可聽了餐廳經(jīng)理的解釋,又覺得這是無法避免的事。其實在上海的整個淪陷時期,因為物資奇缺而是用代替產(chǎn)品的現(xiàn)象便成了時代的縮影。而這一頓模棱兩可的西式大餐也絕不是我吃過的最難以入口的一頓。
隔壁桌有人正在議論昨天夜里發(fā)生的一件大新聞,這件事我一早就聽到在電臺新聞里聽說了??墒侨螒{那些播音員如何的巧舌如簧,天花亂墜的本領還是不如普通的勞動群眾。我沒想到,這件新聞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之下已經(jīng)成了比“荊軻刺秦”更要悲壯的故事了。
原來,這些天國軍的仗打得并不順暢,在日本人早有預謀的包抄夾擊和??张浜现拢瑖娂词故桥沙隽酥髁χ械闹髁?,卻仍舊沒能根本性地扭轉(zhuǎn)局面。但是與之前丟盔棄甲一般的潰敗不同,這一仗卻打出了中國人的精氣神和凝聚力。
尤其是謝晉元將軍帶領著僅僅一個營的將士死守四行倉庫,更是讓每一個SH市民都熱血澎湃。在人們的印象里,守衛(wèi)這座鋼筋水泥堡壘的是“八百壯士”,但事實上擊退了日軍一次又一次進攻的不過四百人而已。
許多市民聽到消息,不顧日本飛機和槍炮的威脅,紛紛來到隔岸,用高音喇叭和橫幅彩旗支持將士們的浴血奮戰(zhàn)。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一個只有十幾歲的女童子軍楊慧敏,因為這些將士們不懼死亡的英勇作為而心潮澎拜久不成眠。她的腦海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我要幫助我們勇敢的守軍!”
很多時候,人們想想也就當作是做過了,但楊慧敏不是。她回到住處,將一面國旗緊緊地纏繞在身上,然后沿著四行倉庫外圍的鐵絲網(wǎng)向前匍匐前進。子彈從她的臉龐擦過,留下灼熱的痛感,炮彈在她的身邊爆炸,震得她幾乎喪失了聽覺。但幸運之神奇跡般地眷顧了她,她竟然順利地穿過了槍林彈雨,把國旗帶到了謝晉元的面前。這面國旗在倉庫的樓頂之上獵獵作響,也成為了中國人不屈不撓地民族精神的體現(xiàn)。
我長長地沉思著,過了許久才道:“真沒想到她這么勇敢,真希望能和她一樣能為我們的將士們做點實實在在的事?!?p> 衛(wèi)二月安慰我:“你救活過那么多的士兵,并不比那個女童子軍差什么。只不過你是無名的英雄,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你做過這么多事而已?!?p> 我想想也是,在戰(zhàn)爭里能青史留名的永遠只有那幾個人,大多數(shù)的人自始至終都會是籍籍無名的。
這個時候,人們都盼望著四行倉庫一戰(zhàn)會是淞滬會戰(zhàn)的“強心針”,從此以后這場戰(zhàn)爭的局勢會被徹底扭轉(zhuǎn)。而殘酷的現(xiàn)實卻是,這場仗不過是瀕死前的“回光返照”,孤軍奮戰(zhàn)轟動了整個上海灘,也成為了淞滬會戰(zhàn)的最后一個閃光點。在力戰(zhàn)四個晝夜以后,謝晉元將軍奉統(tǒng)帥部的命令,退入公共租界。也就是這一天,日本人強力渡過蘇州河,封鎖南市,中國軍隊正式放棄了南翔以東、蘇州河北岸的全部陣地。
這一天的晚飯全家人都吃的食不知味,大家都不說話,只能間或偶爾聽到幾聲餐具相碰發(fā)出的脆響。祖父的喉嚨仍舊不好,時不時發(fā)出幾聲怪異的“咕?!甭?,讓大家原本就緊張的心情變得更加焦灼。父親難得回來吃飯,這給原本就壓抑的氛圍更添了幾分詭異。
過了好一會兒,祖父終于打破了難堪的沉默,他的問題沒有具體指向,但大家都曉得,這話是說給父親聽的:“聽說日本人已經(jīng)打到了南市,這場仗是不是馬上就要輸了?”
父親明顯十分為難,他定然知道許多我們不知道的內(nèi)幕,但是他的工作性質(zhì)又決定了很多話并不能夠輕易透露:“爸,戰(zhàn)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不到最后一刻誰都不會知道最后的結果。”
這個家庭里的所有人在戰(zhàn)爭打響后達成了空前的團結,既是出于對生命安全的顧慮,也是因為血濃于水的親情。祖父仍舊堅持得到肯定的答復:“這是在家里,又不是叫你在大會上發(fā)言,說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話做什么?我知道你現(xiàn)在做官了,可你要曉得,就算你做到了委員長的位子,你也是我的兒子?!?p> 父親嘆了口氣,和母親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才說道:“爸,委員長也知道這仗難打,現(xiàn)在日本人那么強大,中國軍隊正面相抗根本是以卵擊石,要打勝仗是難于登天的事情。不過不管如何,租界還是安全的。我想那些日本人再喪心病狂也不會蠢到把西方列強也拖下水,所以在這里大家的安全還是可以保證的。”
父親并沒有直接透露國軍的戰(zhàn)略布置,但大家卻可以清楚地從他的話里聽出國軍即將撤退的意思。祖父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那個蔣委員長這是要把我們丟在這里自生自滅嗎?這算什么,簡直就如同靖康之恥,可謂是民族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