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以“文”為器
周公瑾只覺得頭疼,喬陽這次真是沒穿那淡紫儒衫,聽話的選的套藍(lán)色,穩(wěn)重而更加華麗;伯符也是一改平時短打衣飾,換了套黃色儒衫,也掩蓋不住滿身的武氣,帶著這兩個人去,真的不是砸場子的嗎?偏偏兩人都是一副感覺良好的樣子,要怎么辦。
據(jù)周瑜所說,這次文會并沒有選在平時常聚的酒樓內(nèi),而是擇了一個園子,如今四月過半,正是百花盛開,爬山賞花正是時候,只是路途有些遙遠(yuǎn),孫伯符走的習(xí)慣,喬陽卻有些氣喘。
走了極久,突然姹紫嫣紅中幾座涼亭印入眼簾,喬陽伸手扯了扯身旁之人的袖子:“公瑾,歇息片刻吧。”周瑜不語,等到三人臉上汗珠落盡、呼吸平穩(wěn)方抬腳向前,孫策與之并肩,喬陽卻稍稍落了半步,可能就是腿短的悲哀。
廳內(nèi)的石桌之上,擺著精致的酒杯點心,還有著筆墨紙硯各色物件,周瑜心中明白,舍了平時常去之處而選了如此耗費體力的地方,未嘗不是個下馬威,只是伯符不懂、芳芷不在意,怕是不能消受他們的美意了。
孫策大大咧咧的坐了下去,喬陽卻環(huán)看了四周,每個亭內(nèi)的桌案上都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君子六藝都快包括完全了,輕笑一聲,看了看帶頭的周公瑾,又向?qū)O伯符處努了努嘴:這是對我還是對伯符。周瑜慢條斯理的整了整衣袖:怕也還有我。
兩個人正眉來眼去忙得慌,卻被孫策打斷:“有人來了?!眴剃栱樦难酃饪催^去,翠綠樹林后慢慢的轉(zhuǎn)出一群人,個個笑容滿面:“公瑾兄,真是好久不見啊?!敝荑ひ灰换囟Y,一青衣男子似乎與周瑜熟識,甚是熱絡(luò):“可有半年未見公瑾,為兄甚是想念?!绷钣忠蛔弦履凶樱骸肮率怯纸Y(jié)交了新友,才顧不得參加文會吧?!币粫r氣氛有些靜默。
周瑜不急不惱:“家中有些雜事罷了,不過瑜今日來,確實是帶了兩位好友。”引眾人到孫策身旁:“此乃瑜之好友,孫策孫伯符?!睂O策行了個禮,說的也是文縐縐:“久聞各位大名,今日特來拜訪?!?p> 又指了指喬陽:“至于這位,乃是喬陽喬芳芷?!眴剃柡κ┒Y,看著其中有幾人眼中帶著些不屑,也不生氣:“在下,潁川喬陽?!鼻嘁履凶用奸g一動:“潁川?聽聞文范先生有一入室弟子,亦名喬陽,與兄同名了?!?p> 喬陽硬是笑出幾分不好意思:“不瞞各位,家?guī)熣俏姆断壬??!币痪湓捖?,眾人臉上表情皆有些僵硬,那些不屑僵在臉上實在可笑,還有幾個人表情自如,其中又以青衣男子為主:“原來是喬先生,失敬?!眴剃柲樕霞t暈更勝:“不敢不敢?!?p> 不得不說,周公瑾所說確實極對,自二人表明身份,眾人對喬芳芷多雖然不服卻也算客氣,對孫策卻明晃晃的有著刁難。周喬二人瞅了會兒被被眾人循環(huán)討教的孫伯符,干脆找了個地方坐下,不一會兒,身邊又多了一人,眉眼含笑。
周瑜微微低頭,指了幾個主要之人,在喬陽耳邊低語:“那黃衣男子姓張、白衣男子姓朱、那身著綠衣的,姓顧。而那位紫衣的,姓焦?!迸赃呌腥瞬逶挘骸芭c張家公子交好?!敝荑c了點頭,示意喬陽看向坐于身邊的青衣男子:“這位乃陸氏陸謙先生?!鼻嘁履凶雍c頭:“喚我端和即可?!?p> 喬陽與陸謙寒暄了幾句,悄悄湊在周瑜耳邊:“這是廬江郡吧?!敝荑c了點頭,以示肯定,“那這吳郡四姓怎么都有人出現(xiàn)在這里?”周瑜抿了抿唇,這次因為身旁有人,喬陽湊得極近,呼出的氣息撞在耳郭上,有著一種麻酥酥的感覺,一時失神,喬陽看他不搭,只能拽了拽他的袖子,周瑜回過神來,含蓄的點了點:“可能,與伯父有舊?!辈??
此時只聽得孫策的聲音:“若世道艱險,自當(dāng)奮力改之,若一味悲觀后退,不過懦弱之士?!敝荑づc喬陽對視一眼,低聲道:“芳芷這幾日和伯符說了什么?”喬陽嘴角抽了抽:“《古詩十九首》。”
說來也是巧合,喬陽一時想起今年恰好是《古詩十九首》傳世之年,她想著孫策一貫重武,父親又是武將出身,恐怕那些公子哥也會從文來為難,作詩寫詞孫策總也能對上,無非是好或不好;怕的是若是說的流行文學(xué),孫伯符一句也答不上來才是真正的丟人,干脆逼著他把《古詩十九首》背了個完全,卻沒想到真的是壓上了,可方才還聽著幾個人在哪里“涉江采芙蓉”,怎么現(xiàn)在變成了這樣?
陸謙招了招手,一會兒過來一個身穿藍(lán)衣之人,和喬陽身上的顏色那是一模一樣,那孩子口才極好,硬是聲情并茂的講了個故事。
且說孫策被眾人圍在中間,先是焦公子極其輕蔑:“一武將之后竟然敢在文會之上露丑,真是膽大啊?!边€有那么幾位好朋友都迎合著,口口聲聲都貶低新人;孫策毫不吃虧:“正是因為平時習(xí)武,方才對讀書之人甚是佩服,如今見了眾位先生,實在是大開眼界?!币贿呎f著一邊挑眉笑,氣的那群人咬牙切齒:“你?”孫策又道:“嘖嘖,君子之風(fēng),為仁、為禮?!?p> 眼看著就要動手,朱家的公子開了口:“文會當(dāng)以文為主,不如我等還是論文。”然后焦公子便提了建議:“如今有詩一十九首新傳于世,不如我等便欣賞一二。”此言一出,孫伯符便臉色一變,焦公子越加得意,背了一首,挑釁的看著新人。。。。。。
說到這里,喬陽“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伯符能把剩下的十八首都背出來?!彼{(lán)衣公子眨了眨眼:“先生高論啊,真的,把十八首都背出來了,焦公子氣的臉都變了。只能去感慨這詩中所含情感,結(jié)果孫先生也很明白,還說若是安于如今、未來定難有成績;唯有竭力闖蕩,方得大成?!标懼t語氣溫和:“喬先生不愧是文范先生弟子?!?p> 喬陽莫名的對這人有些好感,總覺得這人氣質(zhì)有些熟悉,而且眼神中滿是和善,沒有一絲他意,令喬陽少了些拘束:“過獎過獎?!比缓笱劬α辆ЬУ目粗{(lán)衣子:“然后呢?”
然后他們就又比了書法,周瑜微微搖頭:“伯符字體端正,卻也沒什么優(yōu)點,怕是要吃虧。”喬陽不以為然:“我覺得,他吃不了虧,要不然去看看?”周瑜微絲未動:“再等等。”
陸謙有些驚訝,周公瑾向來以仁義禮美為名,可這二人說話卻如同說家常之事一般,平淡溫馨,跪坐時間稍長,周瑜便偷偷的給喬陽一個支撐點,讓她放松幾分,也真是兄弟情深。
眼看著孫伯符說話鎮(zhèn)住了一群人,面上還有幾分的得意,喬陽看著周瑜一臉淡定,絲毫不擔(dān)心這話會不會得罪那群小心眼的文人,干脆也不多想,和陸謙多說說話,只不時多的偷看幾眼。
孫策面上淡定,心里卻有些焦躁,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說這些什么,又是文字優(yōu)美、又是感情細(xì)膩,他對于這些又是采花又是流淚的事情實在不來電,虧得芳芷曾經(jīng)說過,這些詩都是有共性的,都是在說在外不易,于此受著世間不公待遇、人間艱難生存環(huán)境,都是一抹子的無可奈何。他也是稀奇,待遇不公便去爭取、遭遇不平就要反抗,又哭又躲算什么,那時候問出來的時候,芳芷先是一愣,又笑著說,大多數(shù)的文人,都有點脆弱,脆弱?多訓(xùn)練一下不就好了嘛。
孫策說的高興,換的他人不服:“難不成伯符是想以武力爭之?”孫策理所當(dāng)然:“有何不可?”
“武將重武輕文,縱然武人掌了政權(quán),與文人又有何干,與其繼續(xù)被壓制,不如另辟蹊徑?!?p> “先生錯了,治國怎能離了文人賢士,武將護江山、文臣定坤乾,縱殘暴如董卓,也討好世家大夫,眾位先生怎能如此的妄自菲薄?!?p> “非我等妄自菲薄,只是不愿被人輕視?!?p> “若先生文采粲然,令眾人欽佩,又怎會被人輕視?”
“以先生所言,何為文采燦然?”
“修德清靜如陳太丘、大智若愚如蔡伯喈、學(xué)識淵博若荀季和、能詩善文似孔文舉,皆當(dāng)?shù)闷鹞牟伸橙??!?p> 。。。。。。
只聽得孫伯符一一回答了問題,喬陽搖了搖頭:太老實了,若是換成陳言,這些人早被罵的說不出話了;若是換了郭嘉,不帶一個臟字的把人臊死,孫伯符還能一一回答。周瑜也收回自己的注意力,認(rèn)真聽陸謙喬陽論起《論語》倒是受益匪淺。
爭論慢慢的平息下來,綠衣男子也慢慢的踱了過來,笑著對周瑜說:“素來聽聞公瑾善音律,恰今日也有一人想要與公瑾探討一二,公瑾可愿一聽。”
周瑜不漏聲色的將撐著喬陽的手臂收回,笑答:“自然。”顧公子拍了拍手,幽幽的琴聲響起。伯符也坐了過來:“這是誰在撫琴,倒是好聽。”周瑜未答,凝神細(xì)聽,只聞錚錚兩聲,周瑜的眉頭皺起便欲回頭,卻覺得手腕被人緊緊抓住,公瑾微微一愣,也阻了動作。
喬陽一手抓著公瑾,一手和著琴音輕敲桌案,心里卻有些不屑:呵,可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