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曜沒有直接回應左思的提問,目光變得哀沉無比,良久后才喃喃自語道:“吟兒,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說完這句話,蘇曜策馬來到渾身被縛的金童面前,質(zhì)問道:“這便是你們鷹團此次前來安陵的全部兵力么?”
金童冷哼一聲,不予理睬。
蘇曜眼神微變,左右環(huán)顧之后,對一旁的左思道:“鷹團的一號人物金朝絕并不在這里,看來情況有變,需立刻趕往城內(nèi)!”
他召集副將,作了一番部署,將一半的兵力留下看管受降的鷹團之人,自己親自率領另一半準備輕裝出發(fā)趕往內(nèi)城。
“太沖不愿與我一同前往么?”蘇曜見左思一動不動,絲毫沒有前進意思的模樣,不由疑問道。只見左思擺著笑道:“不啦不啦,咱們兩個這樣一起出現(xiàn),要是讓我在安陵的那些朋友看到了,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況且現(xiàn)在我在安陵的一切事情都已經(jīng)處理妥當,也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后面的事宜便給你和衛(wèi)松疾了,咱們后會有期哈!”
蘇曜搖了搖頭,目光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策馬轉(zhuǎn)身領著麾下人馬離去。
左思望著蘇曜遠去的背影,片刻之后,他從袖袍中取出一塊手帕,緩緩打開,里面包裹著一搓黑色泥土。這便是他在屈子廟地下世界的天城的時候,趁著衛(wèi)松疾和謝明月沒有注意的時候悄悄從城中泥人身上刮下來的泥土。
“冬皋黑土,呵呵,希望它真得如傳說中那么般神奇,那樣的話也不枉我走這一遭。不管怎樣,任務已經(jīng)達成,該是回去向那幾個老頭復命的時候了。”
左思重新將泥土收拾好,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安陵土地,自言自語道:“此役過后,東吳不存,天下終將一統(tǒng),但是真正危機現(xiàn)在才開始哩,祝你們幾個好運!”
他原地停留片刻后,大喝一聲“駕”,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棧道的盡頭。
安陵縣城南門十里之外的原野上,聯(lián)軍和鷹團的奇襲部隊狹路相逢,正在進行著一場慘烈的廝殺。雙方勢均力敵,草地之上尸首遍布,而身為交戰(zhàn)雙方的核心人物,離散和金朝絕的的戰(zhàn)場則是轉(zhuǎn)移到了原野邊緣臨近竹林的一處寂靜水潭上。
遠方的殺戮聲難以波及到這里,金朝絕足夠耐心地將自己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講述給眼前之人。離散劍不出鞘,戰(zhàn)意收斂,與金朝絕各立足于一塊突起的水巖上,隔水相望。
“世人皆畏懼鷹團,在你們的眼中鷹團只不過是皇帝的爪牙,負責為他鏟除道路上的一切障礙。論規(guī)模,它遠遠不及你們天下第一宮,洛神宮;論暗殺效率,甚至還遜于昔日的陸門十羽,它的存在只是簡簡單單地服從于一個人的利益。自孫權(quán)死后,歷代吳主都難以久續(xù),孫皓鑒于以往歷史,從來不相信身邊的任何一個人。所以鷹團要做的就是不停的殺人,殺死任何他不信任的人。后來孫皓聽聞了平城三人屠城的事情,認為鷹團需要行事殘酷果斷的人來領導,便將我們一家人納入麾下?!?p> 金朝絕用手帕擦拭這金槍的槍頭,語氣嘲諷道:“三人屠城,這件事是不是聽起來很荒唐,區(qū)區(qū)三個人,怎么可能屠盡整整一座城池的人,可是世人偏偏還就相信了,甚至將這份事跡算在了我們一家人的頭上,你說可笑不可笑呢!”
離散眉梢疑云環(huán)繞,她之所以到現(xiàn)在為止都沒有出手,便是想從他的口中了解當年困擾荊歌許久的平城屠城事件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然而就在剛才,金朝絕卻好似矢口否認了當年犯下的一切,這不禁令她暗自疑問,難道則樁血案背后另有隱情。
“不過這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嗜血屠夫,吃人狂魔這樣的稱號某種程度還真得適合我們一家人呢!”金朝絕看了看自己的假臂,一臉的辛酸苦笑。
離散屹立不動,情緒依舊淡然自若,面紗下的表情沒有一點的起伏,金朝絕見狀,啞然笑道:“看來姑娘是好靜之人,無緣無故在這里說了那么多廢話,倒顯得我恬噪了。我只是方才見到姑娘你的劍招路數(shù)時,想起了一個熟人,情不自禁下便多說了幾句話。你既然是洛神宮之人,與我在安陵這塊地方相遇,想必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安排,那就來比試一番吧?!?p> 金朝絕的長槍橫舉,縱然自己不再年輕,但那份其吞萬里的豪情士氣卻還沒有磨滅殆盡。離散遠在百步之外便能深深感受到一股逼面的氣勢。她極少外出,所逢戰(zhàn)局多是同門之間的較量,這次遠赴安陵,雖然經(jīng)歷了一些列的惡戰(zhàn),卻是從未有人能像眼前人這般給她帶來如此的壓迫感。
一個年過四十的中年男子,面帶些許老練和滄桑,話語中不乏風趣,沒有人在看到他的第一印象就會認為他是惡名昭彰的鷹團領袖,直到他亮起兵器,毫不猶豫地沖向自己的敵人時,這才能意識到他是天底下最危險的人物之一。
兩人同時發(fā)出攻勢,如同銀燕一般劃過鏡面一般的水面,長短兵器第一輪交接,各自探出彼此虛實。短暫的躁動之后,潭面蕩起一條水簾,在空中碎裂成無數(shù)水珠,呈落雨狀地撒向兩人。
金朝絕不做停留,與離散擦身而過后,一招蟠龍回首,金槍脫手懸空,平掃背部。離散雖然背對金朝絕,但天生的劍覺卻宛如在背后生出一對眼睛,銀劍自發(fā)側(cè)身橫檔,將金槍彈回。金朝絕隔空凝爪將金槍收回,不做任何停留,擺手就是沖著水面轟然一掌,潭面上頓時炸出一條高十來丈的水簾。
離散面對水簾阻擋去路,不退反進,身形翻動,整個人身體與水簾呈垂直角度,一雙素足貼緊水簾,竟如履平地在上面行走。。
如此驚艷的一幕令一邊的金朝絕看得嘆為觀止,要知道此刻的離散幾乎脫離了地力的束縛,身體與水潭平行,遠遠望去,在空中散步的離散宛如映在沙漠中的幻境,亦真亦虛,美輪美奐。
“這就是洛神宮的獨門輕功,‘洛水凝步’么?真是令金某大開眼界!”金朝絕絲毫不吝嗇將贊美之詞送給自己的對手,等水簾消失后,交戰(zhàn)的雙方彼此立足于對方原來站的位置,再次陷入對峙之中。
相持了片刻之后,兩人正要再次出手交鋒時,卻在此時突然都同一時刻感到心中一陣莫名的絞痛。離散和金朝絕各自遲疑,持兵器的掌心都滲出汗水,
第二招遲遲未至,雙方也都察覺道彼此的異狀,沒有趁此機會先發(fā)制人。離散心中生出不詳?shù)念A兆,她下意識地側(cè)眼望了望山另一邊的南山棧道,那里正是荊歌獨自堅守的地方。與此同時,金朝絕也感受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鷹團的主力至今沒有與他匯合,讓他對自己的妻兒安危產(chǎn)生了一絲擔憂。
這樣意外的插曲讓兩人陷入沉思之中,但是這種僵持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兩人都是當時絕頂?shù)母呤?,場外的因素并沒有過多影響他們的專注。只見金朝絕率先舉槍提勁,大喝一聲扎進水中,偌大的身軀轉(zhuǎn)瞬間沒入潭中不見蹤影。
離散望著泛著漣漪的水面,凝神聚氣,橫劍作出守御姿態(tài),靜靜等待著來自于水底發(fā)動的攻勢。
漫長的寧靜過后,只聽水下一陣躁動,卻遲遲不見人影冒出,離散疑慮之際,突感腳下一陣劇烈震動,所處的巖石出現(xiàn)裂縫。離散心覺不妙,點足飄離而去,剛一離開,巖石便四分五裂飛濺開來。離散借著在空中滯留的時間,揮劍掃動,碎石難以近身。
混亂之際,倏地水底伸出一條銀索,不偏不倚纏繞住離散的腰部,后者頓時被一股強悍的力道硬生生拖入水中。
墜入潭中的離散第一時間便遭到了潛藏已久的金朝絕的迎面攻擊。金槍在水底好似完全不受阻力,揮灑自如,如水蛇般暢行。離散收縮筋骨,擺脫銀索束縛,揮劍在水中施展洛神宮劍式“緩劍訣”。這一劍式與離散平日里迅快犀利的劍術(shù)風格迥然不同,既不在攻,也不在守,而是重在鉗制和拖延。
緩慢的劍式與水流阻力相得益彰,看似軟綿無力的揮舞動作,金朝絕攻勢達到銀劍范圍,卻感覺氣力沉入泥海般,金槍的速度被銀劍同化,變得無比遲緩。
金朝絕心中陡然清明,消弭自己的劣勢,縮小對方的優(yōu)勢,這便是毫無攻擊威脅可言的“緩劍訣”奧秘所在。他明白離散之所以會施展這招,是因為自己的水性要遠勝于她,長時間的水下閉氣對離散而言十分不利。
想通這一點后,金朝絕身形旋動,金槍以自身為軸心,迅速畫圓,一時間潭底水流涌動,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受到漩渦的吸引,水底的魚類雜草紛紛朝著金朝絕匯聚,被吸入者轉(zhuǎn)瞬間四分五裂。
離散受水流影響,整個人被一股強悍的吸力引往漩渦,雖然極力抗拒,但是身體單薄,水底之下力氣又難以施展,最終還是無法抵御金朝絕的蠻勁沖擊。眼見死關將至,離散不急不慌,同樣以劍身旋動,帶動周遭水流,很快以自身為中心形成一個和金朝絕相抗衡的巨大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