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端倪（二）

　　談著談著，林智杰話中明顯帶著要領(lǐng)林舒回林府的意思了。暗示的已經(jīng)十分明顯，就差挑明說了，何人會聽不出來。

　　但林舒打心里是不想去的，不過是一個快出五服的親戚，就算林智杰對她和林鎖住再客氣，到了林府也是寄人籬下，難免遭林府一眾人等白眼。哪有姐弟二人找一僻靜之地，她開個藥鋪謀生，林鎖住幫她打打下手。攢夠了銀子買田置地，先給林鎖住找個貌美如花的娘子。她自己呢，物色一個好丈夫，像關(guān)先生與關(guān)家娘子那樣，夫妻恩愛綿長，白頭偕老，這才是生活。到林府干什么去，給自己找罪受，找不順么。

　　只是她還不能明著拒絕，美好的生活要從逃出這清平縣，擺脫掉吳招財才能開始。林舒想著想著，要不先假意和林智杰去京都，到時候出了龍州清平縣的地界，她再帶林鎖住離開。

　　到時候，走在半路，她大張旗鼓的說不去京都了，林智杰堂堂朝廷三品命官，犯不上阻攔她一個農(nóng)家民女。

　　林智杰和林舒兩人說話都是含糊的，誰也沒明確表明態(tài)度。

　　林智杰在心中可是小瞧了林舒，他以為林舒和林鎖住一樣，只要他話中稍稍表現(xiàn)出要帶她去京都的意思，林舒就會興奮不已，感恩戴德的和他去京都城。

　　情況不如預(yù)先所想，林智杰正有向林舒挑明胸意，知道她心中是何想法時，門外的崔縣令大腹便便的走進(jìn)來了。看了看正在談話的兩人，猶猶豫豫，思忖了半天，但最后還是開口道：“左衛(wèi)上將軍請大人您到?jīng)鐾ぷh事?！?p>　　“誰？”林智杰疑惑問道。

　　崔縣令九品芝麻小官，從未有幸入過朝堂，當(dāng)然不知左衛(wèi)上將軍現(xiàn)在是個空職。林智杰這一聲疑問，他只當(dāng)成了欽差大人的不滿。開口顫顫巍巍詳說了一遍：“是…是正三品左衛(wèi)上將軍張遠(yuǎn)霜張大人?！?p>　　聽到張遠(yuǎn)霜三個字，林智杰看了看身前畏畏縮縮的崔縣令，抬手朝崔縣令腦袋處指了指，臉上嚴(yán)厲，想說什么又忍了回去。

　　想想和一個將死之人多費(fèi)什么口舌呢，崔縣令把清平縣治理的如此烏煙瘴氣，不需他說話，易泓生現(xiàn)在不便表明身份，一回京都第一個要辦的就是這崔縣令，第二個就是吳金元全家。他此行，不過是阿斗當(dāng)官——有名無權(quán)罷了。

　　林智杰如此想，緩了口氣，對崔縣令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崔縣令要退出中堂時，林舒也從木椅上站了起來，得體的做了個退禮，開口道：“小女不擾伯父處理政事了?！?p>　　林智杰和她談了好一會父親林昌益，林舒心想就算她再不識抬舉，也該尊林智杰一聲伯父而不是林大人。

　　林智杰不強(qiáng)留，十分和氣的對林舒道：“也好，回去好好休息吧。要不明日啟程，幾日的舟車勞頓也夠人受的。”

　　林舒聽林智杰此話，忙打斷他，道了聲：“伯父，我……”

　　林智杰裝作不知林舒意思，朝侍立在正堂門口的林瑞山道：“瑞山啊，你送送姑娘！”

　　見林智杰完全不給她說話的機(jī)會，林舒面上仍然保持得體的笑意，但心中已是冷喝了一聲。心想：也好，先擺脫吳招財再說。

　　林瑞山送林舒往衙門后院走。林舒在前，林瑞云以對待小姐的禮數(shù)對林舒，走在她左側(cè)偏后方，雖未表現(xiàn)出卑躬屈膝來，但態(tài)度也是十分尊重的。

　　林舒想不明白，林智杰和林瑞山怎么了，就隔了一晚上，對她的態(tài)度怎么就有這么大的轉(zhuǎn)變了呢！

　　正想著，突聽身后林瑞山十分恭敬地道了句：“黃公子?！?p>　　林舒腳步一停，馬上也看到了易泓生。她神情未變，但見林瑞山跪地給易泓生叩頭、行大禮，不禁現(xiàn)出一絲諷刺，他不就是比林智杰的身份高么，此時在清平縣府衙，他又未穿官服，至于如此么。

　　易泓生人前還是老樣子，謙遜又有禮地對林瑞山道：“林管家快請起。”

　　林瑞山已經(jīng)從林智杰口中聽到那些流言蜚語，此時留下兩人，十分識相的向原路退了回去。

　　廊子中只剩兩人，林舒想到昨日她低聲下氣求易泓生，易泓生卻見死不救的事情，又想到他手下張遠(yuǎn)霜在吳府門外說的那幾句話，說一點(diǎn)不生氣是假的。但想到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人，他救她，是正義，不救她，是人之常情，也就不覺得怎樣了。

　　兩人雖打了個照面，林舒面無表情，什么都沒說的便往前走。

　　易泓生也根本未把她放在心上。兩人就如從未見過面似的，皆不發(fā)一言的朝相反而走。

　　什么林舒沒有給他行禮，他介意的叫住她，故意刁難她。此種橋段，能發(fā)生在吳招財此等閑來無事，又十分有閑心的富家公子哥身上，卻不會發(fā)生在易泓生身上。從京都快馬加鞭傳過來的信條有百余張之多，他沒有閑情逸致更沒有時間在林舒這里耗費(fèi)……

　　回到房中時，未見林鎖住身影。到晚飯的時候，竟也沒回來。林舒想著林鎖住那么大的人了，雖說長姐為母，但她也不能管他太緊，事事都替他安排好了，他得不到歷練反倒不是好事。

　　黃昏時分，室內(nèi)就林舒一人，沒有點(diǎn)燈，安安靜靜的。在這份獨(dú)有的靜謐中，林舒倚靠在床榻上，不一會便泛起了困意?；杌璩脸恋模孟袷切∷艘粫?p>　　是被開門聲吵醒的，林鎖住進(jìn)屋，見屋中沒有點(diǎn)燈，以為林舒睡了，剛要退出去，便聽林舒翻了下身道：“去哪里了，怎么才回來？”

　　“林伯父找我！”林鎖住聲音中難掩喜色與絲絲驕傲。

　　說話間，林舒已是起身，點(diǎn)上了油燈。在昏黃油燈下，林舒也就是順嘴問了句：“林大人找你都說什么了？”

　　卻沒想，林鎖住用十分堅定的肯定語氣道：“長姐是和我去林府的吧！”

　　林舒著實(shí)驚了一下，這三年，自打她記事時起，林鎖住還沒用這種語氣和她說過話呢！直視林鎖住眼睛問道：“說這話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是和你去林府的吧？”

　　林舒馬上猜到林智杰對林鎖住說了什么，但她以為她如此問林鎖住，性格不算剛強(qiáng)的林鎖住一定會和她解釋。

　　只是今日卻是沒有，林鎖住下一句話當(dāng)場將林舒擊在了原地：“林府我是去定了，長姐要不愿意去，我就一個人去！”

　　“好！”

　　林舒緩過勁來，輕笑了一下對林鎖住道：“你去吧，我留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