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試藥 （二）
林舒和十個瘦弱不堪的孱弱女人都接了種。
眾人被安排在醫(yī)署中五間倒座南房。
整潔干凈的屋中，房門緊閉。眾位女人皆不知何故，不明真相。圍坐在一起，家長里短，閑話家常。
“噯…你說這是讓咱們做什么?。 ?p> “你怎么來的？”
“還不是家中那老醉鬼，聽說醫(yī)署要雇女工，硬推搡我來！”
“你呢…你怎么來的……”
林舒坐在眾人中間，聽著女人們談東談西，談孩子、談?wù)煞?。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林舒很難形容出來。
“林姑娘，怎么不說話？”突然有個大嫂笑問道。
林舒抬頭，看了看說話之人，微微笑道：“嫂子們聊的有趣，我聽的聚精會神了！”
“敢問姑娘，這官府雇我們來是做什么力活呢？”因見醫(yī)官都對林舒點(diǎn)頭哈腰，女人們也十分尊敬林舒。
林舒聽后，臉上先是一僵，隨即隱隱發(fā)燙，最后掩藏好情緒，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道：“先時給嫂子們檢查身體，嫂子們太瘦弱了，需要養(yǎng)幾日才能干活……”
官府中的官差將眾人的晚飯放在了門口，便匆匆的關(guān)門，退了出去。
女人們唧唧喳喳，一邊吃飯一邊說笑。
“噯！你們說咱們在這養(yǎng)的白白胖胖，回去當(dāng)家的還能認(rèn)識咱們么！”
“呸，讓他們認(rèn)識！”
“他們那些挨千刀的，沒一個好東西！”
“……”
睡覺之前，也就是接種三個時辰后，林舒為眾人逐個號了脈。脈象平穩(wěn)，還沒有絲毫反應(yīng)。
林舒在心中祈禱，明早起來后，也希望大家能如此。
暮春的月夜，靜謐清美。
平時睡眠極好的人，在經(jīng)過一晚上的馬上顛簸，一天的周旋疲勞，此時躺在床上竟沒有一絲睡意。
披衣起身，輕輕撥動著床前掛著的素紗帳子，聽著屋中女人們熟睡的呼吸聲，打鼾聲，囈語夢話聲，林舒站不下，坐不穩(wěn)，眼睛干干睜了一夜。
人都說世間最難的事情，莫過于等待。
林舒站在床邊，等待一種結(jié)果。劣毒的初期反應(yīng)是高熱，然后全身發(fā)癢、咳嗽，再是前胸、后背出現(xiàn)斑疹。
屋中不靜，林舒的心更不靜。她生怕聽到有人咳嗽，也生怕人有高燒。
然而她自己竟是那第一個高燒之人。從二更天開始，她便感覺到了鼻中呼出的濃重?zé)釟?，到五更天時，面部，耳朵，全身都高熱不已。屋中其余十個女人，有八人也是如此情況。
有人驚醒呼喊：“好冷??！”
外熱內(nèi)冷，越是高熱越感覺寒冷。林舒安撫住眾人，謊稱昨晚她開了窗戶，涼風(fēng)進(jìn)屋，不慎使眾人染了風(fēng)寒。
此等謊言，能安撫住眾人一時。林舒強(qiáng)忍身體不適，為眾人施針后，女人們高熱有所緩解。
有送早飯的官差過來，將食盒放在門旁的木桌子上，道了句：“姑娘慢用?！鞭D(zhuǎn)身便走。
“噯…你等一下！”林舒起身叫住來人。
來人停住，客氣問道：“姑娘有何吩咐？”
兩人隔著窗戶，林舒看著窗外的人影，又瞥了瞥施針過后已經(jīng)睡下的眾人，壓低聲音道：“京都城中的太醫(yī)可是趕了來？”
官差點(diǎn)頭，也極其小聲的道：“昨晚就趕來了！”
“可商討出了救治之法？”林舒追問。
“這個…小的不知?！?p> 治療劣毒，無疑是要翻閱古今醫(yī)典，花費(fèi)大量時間在各種書海里翻閱、查找史上是否曾出現(xiàn)過類似時疫，若有，是如何醫(yī)治的，若沒有，能否找到草藥效對此癥。
僅《本草綱目》一書就共計(jì)有一百九十萬字、五十二卷，收錄藥物千種，藥方萬副，如此龐雜的翻閱工序，京都城調(diào)派過來的太醫(yī)和醫(yī)署中的醫(yī)官，以及別縣的醫(yī)官，上百人能否完成如此繁復(fù)的任務(wù)，想要開出治愈劣毒之良方，也是難上加難。
林舒點(diǎn)了點(diǎn)頭，吩咐官差道：“告訴張醫(yī)士煮一些大黃艾草粥送來，再差人尋些針線繡活過來！再有…”林舒停頓了一下，才繼續(xù)說道：“再有煩你跑趟腿，和京都城主管太醫(yī)傳話，說我能幫著校對醫(yī)典，多一個人多一個幫手，早日找到良方，萬人受益！”
幫助校對醫(yī)典只是其一，林舒是怕她如若抵不過這次，死了…便再沒有機(jī)會碰藥書了。
官差走了，林舒壓下對死亡的恐懼，笑著招呼眾人道：“各位嫂子們，吃早飯了！好吃的油麥菜，亮晶晶的白米粥來了……”
眾人忍著氣力起來，一邊吃飯，林舒一邊道：“嫂子們可是會刺繡、女工？”
眾人早沒有昨日那股子生龍活虎勁了，只有兩個未發(fā)燒的女人道：“會啊！這玩意有啥難的！”
林舒端著碗，一邊撥動著碗中的白粥，一邊完善著編造的謊言：“昨日讓嫂子們休息一夜，今日也該開工干活了！”
恙恙的沒人說話，林舒放下粥碗，掃視眾人道：“有一批繡品要煩勞大家，不便說明此繡品來龍去脈，大家只在這里安心做工就好！”
沒人說話，也沒人反駁。繡品送來后，人們盡管身體高熱，也都是任勞任怨的干活。
其實(shí)這不失為一種分散注意力的方法，如若人們此時得知已染上劣毒，那么精神隨之崩潰，能不能挺過來就是難說。
一天對女人們來說，恍惚便過去了，但對于林舒來說，卻是有三秋之感。她在承受著一種壓力，對于眾人生死深深的憂慮，壓得她難以喘息。而在眾人面前，她又不得不保持和平常無異。
天色已晚，用完了大黃艾草粥，眾人逐漸睡下。
林舒還是無眠，即使她感覺眼睛又干又澀。
借著不太明亮的油燈，她坐在桌案前，看著一摞摞的書冊，一本本的翻閱，看到古籍上有類似于此等病狀的記載，便拿紅筆圈注出來?？吹接袑Υ税Y的草藥，亦然。
一個時辰，三個時辰，一夜，再是一天一夜，書翻了一本又一本，被送走了一茬又一茬，又拿來了一茬又一茬……
良方無果，而她與眾位女人卻解了高熱。
再挺一晚，如若沒有其他情況，便是成功了。
林舒起身，挑破窗紙，就著小洞望著外面的月亮，彎彎的一小半，黃瑩瑩的亮，看得她眼睛酸澀，看得她極其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