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假山掉下來的時候,她是閉著眼睛的,然后感覺落到一個溫暖的懷抱,然后,找到救命草似的緊緊抱著她狠勁哭。
就算她年紀小,她心里清楚,根本不是她說的那樣正巧砸到她,可是,她沒看到她是怎么救自己的?
面對母妃問話,凌曦只能把她告訴自己的說辭拿出來說了。
殤妃看不出喜怒,只聽她淡淡而威嚴的語氣說道:“怎會作出如此危險的事?越大越貪玩,是時候找個人管管你了。明日你去學監(jiān)找洪玖先生,自此跟著她學習。”
洪玖,在學監(jiān)給公主貴女授課的女先生,不畏學子的身份,嚴厲育人,頗具聲望。
凌曦心里萬分不情愿,可是,觸及母妃淡漠的臉,她唯命是從:“曦兒遵命?!?p> 殤妃目光移到和凌曦一般大的小宮女身上,道:“秀香,公主做危險的事你不加勸阻,致使公主陷入危險當中。你護主不力,去靜堂罰跪,晚上不準吃飯?!?p> 秀香忙不迭磕頭,回道:“奴婢遵命?!?p> 凌曦想幫秀香說話:“母妃……”
然而,最后在她母妃的冷漠一瞥下乖乖閉嘴。
殤妃揮手,道:“曦兒你先回去準備明天用的筆墨紙硯,秀香去領(lǐng)罰?!?p> “是?!毙阆憧念^,起身,站在旁邊等公主離開。
凌曦不太樂意這會離開,可是,由不得她選擇,施了一禮,道:“曦兒告退?!?p> 兩個小身影,在那冷然目光脅迫下,想回頭又不敢回頭,循規(guī)蹈矩離開小院。
經(jīng)過菩提樹時,凌曦偷眼看著站在那里的姐姐,揮了揮放在身前的手,和她再見。
易雪塵微笑目送她離開。
院里只有兩個人,殤妃看向菩提樹下的女孩,年歲不大,模樣秀美,尤其那雙眼睛,明亮有神,熠熠生輝直達人的心底。
殤妃道:“音司監(jiān)過來的?”
她身上的衣衫已經(jīng)告訴她答案。
易雪塵拱手一揖:“是?!?p> “跟我進來?!?p> 殤妃轉(zhuǎn)身留下這句話,回到佛堂,易雪塵隨之跟上。
在殤妃帶領(lǐng)下,易雪塵來到擺放佛龕的里間,上面威儀慈睦的佛祖,成為里間僅有的矚目。
里間還有一間耳房,卷簾為門,隔開外界探索的視線。
殤妃進入耳房,里面?zhèn)鱽磔p微響動。
易雪塵留在外面,眼睛僅見佛龕佛主,還沒來得及好好打量這間佛香彌漫的佛堂,就見殤妃捧著琴出來。
易雪塵退開一步,讓出后面的矮案,殤妃將飖雨琴放在案上,說道:“琴弦開始破聲,出現(xiàn)雜音,你幫我看看。”
沒有自稱本宮,佛理多年,看淡了塵俗。然而,佛前多年,卻非平易近人!
易雪塵走上去,跪坐蒲團上,沒指出殤妃把她錯認調(diào)試師的誤會,認真觀察破音的古琴。
雖然她自己不時常接觸琴,可是身邊懂琴的人不在少數(shù)。
謝冬卿若非精通音律,也不會自己開樂坊,而她也將這方面的知識和技巧教給她女兒。
怎奈,易雪塵只愛看不愛動,最后只學了一管簫笛方才勉強過關(guān)。
另一個就是楚敵望,他在這方面的造詣登峰造極,非常人可比!蕭抒別找來教授他們聲樂的師父就是他。
楚敵望極為珍惜他的那把琴,素來自己調(diào)試弦聲樂出,從不假手于人。
耳濡目染,易雪塵從他那里學了一點皮毛:“琴弦出現(xiàn)松動,弦的本身出現(xiàn)磨損,而且,龍池顯現(xiàn)斷紋。娘娘,請恕我直說,此琴不可修復(fù)?!?p> 這套說辭,她們從幾年前就這么說了。
她信!怎奈,不愿舍棄。
那個人留給她的只剩下這把飖雨琴,歲月無情,竟連這點念想也要剝奪嗎!
不能的!
殤妃淡漠的眼睛露出一抹哀傷,道:“我不為難你把它恢復(fù)如初,琴聲無傷大雅就好?!?p> 易雪塵默了一瞬,目光落在琴首的曇花的刻紋上。
此處刻紋不曾暈色,與紫桐木的琴身渾然天成,簡單的雕紋沒有出眾的地方,唯一出特的是暈開的花少了一瓣。
缺憾的美,雕刻方式,是一種習慣!
易雪塵不著痕跡移開目光,抬頭看著面前的殤妃,道:“娘娘既執(zhí)著此琴,我盡量試著修復(fù)它。只是此行未做準備,娘娘可否讓我將琴帶回音司監(jiān),明日必定歸還?!?p> “音司監(jiān)知曉我的規(guī)矩?!?p> 殤妃恢復(fù)冷淡的樣子,道:“我知道你們不看重鉛華宮,無妨,不問世事已多年,外面情景與吾何干?別的事我亦不會計較,唯獨此琴是我一個禁忌。相信我,觸犯禁忌者,皇上那邊,我還是說得上話的。”
殤妃情緒出現(xiàn)偏差,易雪塵看著她,道:“娘娘,這是你修心禮佛的佛堂,如此戾氣可不好?!?p> 殤妃方覺自己失態(tài)。
飖雨琴是那個人的遺物,當年為了留下它,她不惜搬進冷宮,甘愿常伴青燈古佛。
古琴是她的生命,出不得一絲一毫的差錯,只有在她眼前,她才感覺心安!
她是如此看重,怎會交給別人呢?
殤妃默默看向佛像,合手念了句‘阿彌陀佛’,慢慢靜了心氣。
看出她的執(zhí)著,易雪塵起身,頷首道:“娘娘且放心,我回去把琴的破損狀況告訴念姑姑,明日會有人過來調(diào)試古琴。”
殤妃緩和了面色:“費心了。”
這句話說的隱喻,如果明天音司監(jiān)真的派人過來修琴,說明這位姑娘真的費心。
經(jīng)過多么接觸對,念姑姑那個人還是有點了解的,每次找音司監(jiān)過來調(diào)試古琴,她們不拖延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出現(xiàn)的。
今天,這位姑娘算是最近一年來的最早的一回。
在這捧高踩低的皇宮,以鉛華宮的境況,內(nèi)苑里的宮女都不把她這個主子放在眼里,何況外面!
易雪塵微微頷首:“為娘娘分憂是我們該做的。若無其他事,我先告辭?!?p> “等一下?!?p> 殤妃叫住準備轉(zhuǎn)身離開的易雪塵,緩和臉上的冷漠,帶著一絲柔和,道:“曦兒多虧有你才沒有受傷。謝謝!”
凌曦那句‘從假山掉下來恰巧摔到她身上’的說辭,她自是不信的,若不是面前的姑娘有心幫忙,曦兒一摔定然傷筋動骨。
該是慶幸這位姑娘不是冷漠之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愿意幫助陷入危險的孩子。
既然如此,她怎可枉顧她人的善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