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暴雨中的客人

　　　　第一次到京城的人，大抵都想瞻仰城池的威武。但馬車行到十里長亭，暴雨沒有征兆的落下。天頓時黑了，視線頓時模糊，耳邊是鼓點(diǎn)般的雨點(diǎn)聲，讓車內(nèi)的楚芊眠和兩個丫頭生出寒意。

　　“姑娘，添件衣裳吧？”

　　兩個丫頭摸索著，從放置在車內(nèi)的包袱里抽出一件羅裳。薄薄的粉色，繡著出水芙蓉，指尖的感覺帶著清涼，這是夏衣固有的特色。

　　楚芊眠含笑：“不用穿吧，這種大雨沒有久下的，說停就停，等下又要重新收起。”

　　趕車的人叫上一聲，楚芊眠還在看雨而沒有留神。兩個丫頭笑道：“蒼伯說到了城門，見到迎接姑娘的人?！?p>　　雨沒有減緩，但這個時候往車外看，可以見到兩個在馬上的身影。車沒有停，他們也沒有停，城門在模糊中一閃而過，再看到的就是街道上的鋪?zhàn)樱蜕俸煗?，在雨水中泛起凄涼?p>　　楚芊眠微微勾起唇角，這就是以繁華著稱的京里？自己真的是沒有挑好日子進(jìn)京，偏偏遇上這一場無影無蹤的銀河淚。

　　猶豫著下車時是怎樣一只落湯雞，卻在馬車停下時，如來時的疾動速迅，暴雨嘎然而止。

　　數(shù)道金光自天外來，打在恰好挑起的車簾上，少女沐浴著金光下了車。

　　見門上站著一個人，從他官袍上猜得出來身份，盈盈一笑施下禮去，說道：“奉父母之命先行進(jìn)京，芊眠見過堂伯父。”

　　在她的腳下，金光照出地面積雨上萬道燦蓮，楚芊眠仿佛是其中最奪目的那一朵。

　　……

　　吏部尚書楚云豐驕傲的看著這一切，雖然以前不曾謀面的這侄女兒容貌并不是他見過的第一人，但這不妨礙他的驕傲。

　　自己知道這驕傲來自哪里。

　　官場詭譎時得到來自家族的及時支持，楚尚書的驕傲不是空穴來風(fēng)。面對先行官楚芊眠，他的慈愛也不是空穴來風(fēng)。

　　“到處是水，仔細(xì)拜濕你的衣裳，快起來吧。”楚云豐說著，心神沒來由一動。

　　大雨來得莫明，好似朝堂上風(fēng)雨。又去得及時，侄女兒下車雨消散，豈不是自己的救星尋的對，尋的妙？

　　親自迎接出來的他，親自帶著楚芊眠走進(jìn)去，笑容在一路上加深。

　　楚夫人云氏知道他們有話說，簡單的問過楚芊眠路上辛苦，說聲準(zhǔn)備茶飯退下去，楚芊眠喚一聲：“刀豆，”跟來的兩個丫頭進(jìn)來一個，送上隨身包袱中一封信箋。

　　“刀豆？”楚云豐駭然的笑：“頭一個字是刀，乍一聽有殺氣，怎么能做侄女兒侍女，不知是誰起名？”

　　他以為是楚芊眠年幼淘氣，就不看楚芊眠，免得初次見面，有訓(xùn)斥的意思不好，只看丫頭刀豆。

　　卻不料楚芊眠笑回：“原是父親起的?！?p>　　楚云豐一愣：“哦？”

　　刀豆伶俐的又問：“回這里老爺，我家老爺說，書是修身的，刀是防身的，圣賢刀兵皆不可忘記。五谷之中，豆可以做菜，是最好的東西。自家做了菜，可不許別人搶。我的名字啊，就叫刀豆?！?p>　　門外余下的另一個丫頭躬身道：“我的名字叫槍豆?！?p>　　楚云豐剛要為這解釋笑，又眉頭微震，有什么入了心懷。丫頭的話里，書是修身的，刀是防身的，不正說中他此時書生怕事的心境，可憐他怕事，因?yàn)樗恍奚砣チ耍瑳]有一把防身的刀。不由得他凝結(jié)笑容，點(diǎn)一點(diǎn)頭：“說的有理。”

　　把信看了一遍，上寫著楚芊眠父母來晚的原因。還有一件事情，京中世家冠軍侯老夫人壽辰將近，請?zhí)眯殖曝S夫人攜帶楚芊眠為老侯夫人祝壽。

　　楚云豐怎么也想不起來楚芊眠這一房與冠軍侯樊家結(jié)交過，再說冠軍侯樊好十年前因病去世，孤兒寡母少與人往來，就算老侯夫人和侯夫人都有姻親在朝中同朝為官，自家也沒有個送遠(yuǎn)房姑娘賀壽的道理。

　　想到什么，問道：“侄女兒今年幾歲？”

　　“回伯父，上個月剛過了生日，足的十二周歲?！?p>　　楚云豐神色更不好。

　　冠軍侯樊好有一個兒子，今年十四歲，正是選親事的年紀(jì)。早幾年，挑來挑去挑花了眼。這幾年，媒婆不愿意登門。那叫樊華，樊家放出話來準(zhǔn)備襲爵的孩子，是公認(rèn)的京中紈绔。

　　雖還沒有鉆寡婦門上風(fēng)月床，但言談不忌，行為不檢，京中凡姑娘到議親年紀(jì)都避開他家。

　　暗說著堂弟糊涂，這個請求不應(yīng)該。

　　楚芊眠看出伯父的為難，恭敬的請教：“伯父是與樊家沒有往來嗎？若是伯母不方便前往，侄女兒自己去也就是了?！?p>　　“這倒不是，只是……”楚云豐想想還是明說樊家有個不成材的未婚男兒倒好，但未免唐突侄女兒。別人家的少年不好，與她拜壽有什么關(guān)連？

　　語聲遲遲著，皺眉想著措詞。

　　楚芊眠見狀，笑道：“伯父不必犯難，樊家老夫人知道有父親這個故交，侄女兒去拜壽，并不突兀。”

　　“哦哦哦，這就好?！睆陌輭鄣睦碛缮险f，楚云豐只能安心。

　　楚夫人來請用飯，楚云豐膝下有一個女兒已經(jīng)出嫁，還有兩個兒子。楚芊眠已見過禮，是往十里長亭冒雨的那兩位。一家人陪著楚芊眠用飯，楚夫人送她到早就收拾好的房里歇息。

　　……

　　從原籍到京里，不是三、五天的路程，按說楚芊眠安頓下來，楚三夫人準(zhǔn)備的衾軟席涼，應(yīng)該早早的睡。

　　但她讓刀豆槍豆取出小小烏木匣子，就著暈黃的燭光，拿出三張泛黃的紙箋。

　　紙箋陳舊，是楚芊眠從小就翻看，字字都在心里。此時此刻，她認(rèn)認(rèn)真真地把三張信箋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和以前一樣，對著這三張紙箋，楚芊眠久久凝神。

　　白天，看得出來三伯父楚云豐夫妻說到樊家的神情，只有一個結(jié)論可以解釋。

　　樊家的那個小子，只怕長歪了。

　　但那又如何呢？

　　父親總是說，君子一諾，重于千金。

　　楚芊眠微仰面容地笑，樊家的小子如果長歪了，按父親說的，當(dāng)他是個哥哥好了。如果沒有長歪……有兩片紅云悄悄飛上她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