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拳頭重重的錘在桌子上,擺在電話機旁邊的水杯差點要跳了起來,渾不自覺的岑衛(wèi)彪?yún)s是攥緊了話筒咆哮了起來?!伴_什么玩笑呢?就這么給放了?”
“對呀,分局出具了不予立案的手續(xù),這事兒是完全依照程序來的……”
劉蕓是好心好意的將情況告訴他、結(jié)果卻是換來了一通吼,覺得委屈、自然也就沒了好氣兒,只是嚷嚷完了也有些懊悔,想了想又趕緊補充道?!安贿^聽說是事主改口了,既沒傷害、也沒有敲詐勒索的事實,所以案子當然就只能是被撤銷了……”
“放高利貸的逼債、打斷了事主的一條腿啊,這是刑事案、是標準的公訴案件啊,就算是事主那邊出具了諒解書、如何判定也是上了法庭、由法官說了算的事兒,怎么能由分局主動撤銷呢?程序不對的……”
“岑所,我上學的時候刑事訴訟法這一門頂多就是個及格,自訴案件和公訴案件的區(qū)別、我是真的區(qū)分不了,您就別為難我了,成不?”
電話那頭的柔聲軟語、讓岑衛(wèi)彪怔了一下才反應了過來,劉蕓可不是他的下屬、更不是特警大隊的在訓隊員,雖說她也是個警校生、但學的專業(yè)可不是刑偵口的,而且當年上學的時候大家掛在大家嘴邊的口頭禪、據(jù)說至今還在警校生中流傳著呢,怎么能責怪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呢?
十幾年前的青澀時光,在岑衛(wèi)彪的眼前就彷如是褪了色的照片,猛地這么一下子顯現(xiàn)了出來、讓他不自覺的咕噥了起來?!拔也恢馈⑽夷芊癯蔀橐幻麅?yōu)秀的警察,但我可以肯定、我絕對是一名出色的清潔工……”
“哇塞?岑所?你也知道這句話?”
岑衛(wèi)彪回過神來、臉上可就有些火辣辣的了?!皬U話!老子知道這句話的時候、你還是個小丫頭片子呢!”
“嘁!別總是拿歲數(shù)說事兒,論資排輩那是老黃歷了,現(xiàn)在講究的是基層干部年輕化、專業(yè)化,我刑訴這方面的成績不好、但管理這方面可是全優(yōu)!再說,要是真拿年齡說事兒的話、那大黑名義上是六歲了、但對犬科動物來說大黑可已經(jīng)是四十多歲了,比你還大了好多的呢……”
岑衛(wèi)彪火了?!鞍??怎么說話呢?拿大黑跟我比?你……”
咚、咚咚!
不合時宜的敲門聲,讓岑衛(wèi)彪不得不按捺著火氣、捂著話筒喊了聲‘進’,見推門進來的是兩個陌生人、不自覺的便皺起了眉頭。
最先進來是個面白的中年人,他瞄了一眼岑衛(wèi)彪手里攥著的話筒便說?!澳憔褪轻l(wèi)彪同志?哦,在打電話啊,不好意思了,能不能請你將手頭上的事兒先放一放?”
對方的語氣就像是老朋友之間在閑聊,但那語調(diào)里卻有著不容違背的意味,岑衛(wèi)彪心中一凜、可也就頭皮有些發(fā)麻了。
同志?
先把手上的事兒放一放?
這樣的稱呼、這樣的措辭,帶著濃烈的高高在上的味道,而且跟在后面的那年輕些的只是擺了擺手、便將站在外面的警員給打發(fā)走了,看似順手將門給帶上了,但顯然類似的行為已經(jīng)成為了他的本能、完全是順了手。
說了聲‘這邊有事兒’、岑衛(wèi)彪也不聽劉蕓那邊說什么就把電話給掛了,抬起頭見那年輕些的將一把椅子擺在了沙發(fā)的正對面,從皮包里取出個錄音機擺在了茶幾上,這才從皮包里取出本黑皮封面的筆記本、一聲不吭的坐在了角落里,整個過程猶如是行云流水、輕松且愜意,但那股子肅殺之氣卻是在房間里彌漫了開來,令刑偵出身的岑衛(wèi)彪呼吸也為之一滯。
面白的中年人從口袋里掏出了工作證、在岑衛(wèi)彪的眼前亮了一下便擺在了茶幾上,示意他坐下來、自己才跟著坐在了那椅子上,目光平視著岑衛(wèi)彪說。“是這樣的,我是省廳監(jiān)察處,有一樁案子需要進行初步的了解,岑衛(wèi)彪同志、請你將所知道的源源本本的說出來,不要有疏漏、也不要有隱瞞,更不要帶有個人的情緒和猜測之類的,可以嗎?”
岑衛(wèi)彪點了點頭,應了聲‘是’、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既澀且干,像是啞了一樣。
面白的中年人大度的笑著說?!皼]關(guān)系的,先喝口水潤潤嗓子吧?!?p> 岑衛(wèi)彪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擺在桌上的水杯、竟是隨著對方的這句話而被那年輕些的擺在了面前,就像是年輕的預先就知道他的嗓子會啞、而面白的中年人會有這么一說,二人之間的默契簡直令他有些毛骨悚然。
岑衛(wèi)彪大大方方的拿起水杯、抿了兩口,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這才抬起頭問道?!笆裁窗缸??”
面白的中年人略有些吃驚,他是真沒想到對方可以這么快就調(diào)整好情緒、穩(wěn)定了下來,將怔了下才從皮包里取出份文件遞過去。“你可以先看看,認真回憶一下,不著急、不著急,時間很充?!?p> 岑衛(wèi)彪翻開文件、看清楚了第一頁的抬頭,緊繃的神經(jīng)先是松緩了下來、但隨后便越發(fā)的愕然了。
文件里的案子,是蘇文因吃餃子不蘸醬油而提起的訴訟,郊區(qū)派出所、郊區(qū)看守所、邗州市看守所、邗州市公安局都淪為了被告,案由很簡單、但案情卻并不簡單,深挖下去諸多基層的弊端可能會被揭開,有人會倒霉、有人是會被撤職查辦的,并且這個案件竟然還是部委督辦的,省廳派下來的工作組想必若是沒有些真憑實據(jù)、肯定也是不會跟當事人見面的。
只是,這事兒還真的是讓外甥給說準了啊。
蘇文的案子要么就是不了了之,要么就是驚天動地,他怎么就能猜的這么準、判斷的如此正確呢?
岑衛(wèi)彪不解,心里的困惑自然也就表現(xiàn)了出來,而一直在觀察著他表情的面白的中年人,此時也感覺有些意外,詢問目標初始的緊張、獲悉案情之后的輕松是可以理解的,但最終詢問目標的困惑卻顯然跟案件本身不一定相關(guān),因此面白的中年人也就希望詢問目標、能夠給予合理的解釋。
“蘇文被移送到市看守所的時候、我兩次對案情進行了詢問,察覺到不妥就向市局提交了報告,相關(guān)的協(xié)議是我所起草的,簽署的時候我本人在場,所以奇怪這個蘇文為什么會出爾反爾……”
爛熟于胸的一整套說辭、岑衛(wèi)彪?yún)s必須擺出一種需要不斷回想、需要不斷補充的模樣,他苦惱卻謹慎的應對著一系列問題,只是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卻有著一個被思索了許久卻未曾有過合理答案的難題,而且發(fā)生在眼前的這一切、也變相的成為了佐證,這意味著困擾著他這么多天的疑惑、或者說是懸念,也許在外甥飯桌上提出要去看守所探視蘇文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已經(jīng)被注定了。
不過當岑衛(wèi)彪回憶起外甥在電話那一端那譏諷白癡的可惡口吻,他可就又有點牙癢了,總覺得該像十年前那樣、將這小子按著狠狠揍一頓……。
一個半小時的詢問,得到的情況并不比預想的要多,面白的中年人制止了同事再換上一盤磁帶的試圖,合上了手里的筆記本?!搬l(wèi)彪同志,這就是全部情況了?”
岑衛(wèi)彪沉著的點了點頭?!皩?,我以我的人格和黨性擔保,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