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鏡水巷的居民們大多還在熟睡之中，王志彪躡手躡腳的正準備出門、卻聽見了屋里那劇烈的咳嗽聲，趕緊折返回去倒了水、給起了身的爺爺送了過去。
“阿志啊，吃了再走吧？”
就著窗外路燈的微光王志彪取了藥、看著他爺爺吃了下去，這才搖了搖頭?！安挥?，這時候過去正好能跟阿婆她們一起吃，店里是包三餐的……”
“人家之前答應的是包兩餐吧？給你開了四百塊錢一個月、不少了，做人一定要本分、可千萬不能蹬鼻子上臉的，曉得不？”
“曉得、曉得，每天都要念叨一次，煩都煩死了……”
王志彪惱了，一臉不高興的出了門、直奔巷口的粉絲店，他并不知道爺爺每天早上都念叨、也僅僅是為了能跟他多說兩句話，能夠憑借著老頭子算不得豐富的社會經(jīng)驗讓他能聰明些、能少在外面吃點虧。
爺孫倆從村子里出來有六、七年了，租住在鏡水巷也有四年多了，畢業(yè)于邗州二小、繳納了贊助費才進了邗州十中的王志彪其實不是太能理解戶口與準考證之間的關系的，沒有戶口并不是他的錯兒，農(nóng)村人在城里被看不起、他也琢磨不明白原因，不過當年繳了贊助費在十中上學的時候、教育局說像他這樣的還是可以參加中考的，不料三年過去了、當時收錢的已經(jīng)找不著了，再加上他的成績也算不得是好，不參加中考、那就不參加了，只是王志彪心疼的卻是當年繳納的那筆贊助費，三千塊呢，打工要好久才能攢出這筆錢來的，心疼……
王志彪一如既往的胡思亂想著，但腳底下卻是沒有絲毫的耽擱，到了打工的鴨血粉絲店門口、見老板娘唐招娣提著笊籬站在熱氣騰騰的大鍋前，趕忙進了里面系上了圍裙、過去幫忙。
抱著一滿箢箕豆芽從后面出來，老婆子許霞姝見兒媳婦手里端著是店里最大的那個海碗，幫工的王志彪系著圍裙站在一旁準備接，惱的可就撇著嘴說?！斑?？又是掐著點兒過來等著吃現(xiàn)成的呀？來的時候說的是只包兩餐啊，現(xiàn)在可倒好，連宵夜店里都給包了，瞅著你小子的年歲也不大，可這肚量可是不得了哇，早晚這個店要被吃垮的啦……”
“媽！二兩粉絲要是能把咱們的店給吃垮了、那咱們還是趕緊回老家種地算了，渾說什么呢？不就一碗粉絲的事兒？至于要天天念叨一遍？人窮不怕、就怕人窮嘴還碎、還討人嫌，天天得罪人、早晚客人要都被你的這張碎嘴給轟跑嘍……”
“哎呀？又跟老娘叫板？你知不知道你婆婆我在十里八鄉(xiāng)是……”
“行了行了，趕緊吃你的去吧，頂多再有二十分鐘上早班就該過來了，有這磨牙的功夫、你多給摘出些菜頭出來都是好的……”
婆媳倆一如既往的拌著嘴，但各自手上的活兒卻沒落下，小店兒不沿街、藏在巷子里面的，但因為價格公道、分量給的也足，無論是上早班的、還是下夜班的，又或者是馬路對面楊中的老師、學生們，這家名為婆媳鴨血粉絲店都算的上是這一帶生活紅火的店鋪之一。
六點剛出頭、小店內(nèi)外就坐滿了客人，站在大鍋旁的老板娘唐招娣負責撈粉絲、裝碗，婆婆許霞姝則在店門口負責收錢、負責后廚，而剛來店里不到一個月的王志彪不但要負責端碗、擦桌子、掃地、洗碗，還需要店里所有需要出力氣的活兒，累是累了點、老婆子許霞姝的那張嘴也損的厲害，不過王志彪倒是也清楚這老婆子的人不壞、心其實也挺好的，就是那嘴皮子閑不住，不數(shù)落人兩句、一天都能拉長個臉……
王志彪倒是也不介意被老太婆數(shù)落、貶低、埋汰，他牢記著爺爺?shù)慕淮?，在人家店里面打工、當伙計的不被老板?shù)落，那還有當伙計的樣兒嗎？只是他不理解的就是粉絲店的名字要取‘婆媳’這兩個字兒，而且老板娘的男人似乎也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過……
早高峰過去了，周末的上午一般都是比較清閑的，王志彪正準備去洗碗、一波接一波的少年人卻有涌進了小店，有男有女、像是結著伴兒過來的，面孔都很生，于是王志彪也就又忙活了起來。
聽著坐在店里面的那些少年人們嘰嘰咋咋的討論著下下周的中考、聽著少年人們猜測著今年楊中的切分線會有多么的離譜、聽著少年人們討論二次函數(shù)、銳角三角函數(shù)，王志彪?yún)s是怎么都提不起精神來了，他知道這些進店吃粉絲的少年人們是一中的學生、是即將參加中考的，考點在楊中、所以今天都才會來這邊看考場、順便吃一碗婆媳鴨血粉絲店的鴨血粉絲……
又有一群少男少女們涌進了店，老婆子許霞姝收了錢、順手端了兩碗粉絲準備讓王志彪給端過去，可站在他跟前兒喊了兩聲，王志彪?yún)s像是聾了一樣還杵在過道里傻愣著，于是氣的一腳便踹在了他的小腿上?！鞍ミ衔?！你個死木頭哎，發(fā)什么楞呀？還不趕緊給人端過去？”
小腿被踢的生疼，王志彪倒是終于醒過了神來，接過那兩碗粉絲給端了過去，可到了那一桌的跟前兒、等王志彪看清楚坐著的那幾個少年人是誰，腳底下可就不由得一頓、低著頭趕緊把兩碗粉絲給擺上桌。
啪！
一巴掌抽在了王志彪的后腦勺兒，坐在過道旁的那少年人竟是站起來的給了他一巴掌、然后便扯住了王志彪的脖領，雖然這少年人個子沒有王志彪高、塊頭也沒有王志彪大，但卻是一臉囂張的嚷嚷著?！斑@么半天才給送過來，你死哪兒去了，?。俊?p> “對不起、對不起，店里客人、沒忙的過來……”
啪、啪、啪……
少年人左右開弓，落在王志彪臉上的巴掌雖然不重、但那聲響卻是令粉絲店里的喧囂迅速弱了下去。
“小子，跟哥哥我說話要客氣點兒，否則分分鐘能讓你在這片兒待不下去，知不道不？”
“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王志彪的唯唯諾諾、讓帶著霍海和張念懷進了店剛巧看到這一幕的古靜漪攥緊了拳頭，正準備沖過去、卻是被霍海給擋在了店外面，正奇怪著、見扭過臉來的霍海沖著他搖頭、那意思是別去參與，古靜漪可就越發(fā)的不明白了。
“知道了那就乖乖的喊一聲、讓哥哥我聽聽！”
“大哥，大哥……”
囂張的少年人松了手、還幫王志彪整理了一下衣領，這才摸出錢沖著走過來的老太婆許霞姝說，加一盤牛肉、加一盤香干、再來盤芫荽。
“好嘞，一盤牛肉、一盤香干、一份兒芫荽，馬上來……”
老太婆許霞姝應著、順勢也就把王志彪給扯到了一旁，催著他趕緊去忙活，囂張少年人所點的、卻是自己去端、自己去送、陪著笑臉、說著好話，見這幫少年人快走了、有意無意的還把王志彪打發(fā)去了后廚，讓雙方再也沒有機會照面兒。
點了三碗粉絲、坐在了店門口，古靜漪見那囂張的少年人大搖大擺的就這么走了、可就沖著霍海發(fā)了火?！澳憔瓦@么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欺負？啊？”
“他在這兒上班啊，又不是一天、兩天的，幫得了一時、可咱們幫不了一世，他自己清楚該怎么處理。再說了，你沒見店里的那老太婆把王志彪給攆開了？這說明類似的情況發(fā)生過、人家店里的人也清楚該怎么應對，剛才要是咱們插了手，王志彪以后在這店里可怎么干下去呢？”
“可、可這也太欺負人了吧？打人不打臉的……”
“邗州有句俗話，叫做‘少年麻木’，說的不就是這種人、這種情況？仗著人多就欺負人少的，仗著家里條件好、就去欺負家境不好的……”
小胖子張念懷的感慨還沒有發(fā)完，王志彪?yún)s是端著三碗鴨血粉絲過來了，先看見了古靜漪、跟著就注意到了張念懷，將海碗擺在了桌上這才發(fā)現(xiàn)背對著他的是霍海，先是驚喜、但緊跟著那臉色便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