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豪雨把邗州城洗刷的干干凈凈,可接下來那徹夜不歇的蛙鳴、也就讓全城備考的莘莘學(xué)子的家長們寢食難安了。
眼瞅著時間就過了十一點,但窗外的蛙鳴卻是越發(fā)的熱鬧了,老婆從廚房到臥室、又從臥室去了廚房,等她再一次折返回來時、還在審閱著食品廠財務(wù)報表、負債表、銷售部所提交上來的包銷協(xié)議的霍衛(wèi)國也就在她唉聲嘆氣之下可怎么都忍不住了?!鞍ググィ磕氵@干嘛呢?大半夜的在家里遛彎兒呢?”
“你說外面的這些個青蛙、怎么不能稍微消停會的啊?累不累呀?這都一晚上了,就沒停過呢……”
“好多天了才下了這么一場雨,青蛙也好、蛤蟆也罷,人家也要考慮傳宗接代的問題吧?管天管地、你還管的蛤蟆外野地里叫?”
霍媽呸了一口、嗔了句‘老不正經(jīng)’的,出了臥室見兒子那屋的門縫里依然有光亮透了出來,想著去催他早點休息、可又覺得外面的蛙鳴肯定吵得兒子睡不安穩(wěn),大后天就開考了,臨時抱佛腳也好、臨陣磨槍也罷,橫豎兒子都是睡不著、還不如讓他這時候再多復(fù)習(xí)會兒呢,退回了臥室關(guān)上了門,可就沖著看起了文件的霍爸道?!澳氵€看吶?兒子大后天就上考場了,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的啊?”
“他又不是上刑場……”
霍爸這話一出口、見老婆立刻就拉下了臉,明白這時候是開不得玩笑的、只好一臉無奈的道?!斑@小子平日里那么不爭氣,我要動手、你護犢子不讓打,我想數(shù)落他、你又說我會傷了他自尊心,我想罵他兩句、你又給我瞪眼睛,現(xiàn)在你又說我不著急了,你這是想為難死我啊……”
霍媽一怔,想了想似乎也是這個理兒,原本昂揚的斗志立刻便沒了,坐在了床沿上苦著臉說,這可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坎欢际沁@么過來的?我還告訴你一件事兒,楊中考點那附近泡桐樹可多、可茂盛,每年只要是大考、那樹上的知了猴就都會可著勁兒的叫喚,你是不從那邊過、不知道情況,去年中考的第二天我在那邊開會,樹上的那些知了猴吵得呦,腦仁都疼了……”
“不是吧?還有知了猴吵人一說?我怎么不知道的?。俊?p>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大考時會封路你知道不?大考時那一片兒會汽車凈值鳴笛你知道不?大考的那幾天你沒覺得晚上連工地都消停了?市政府做了不少事兒了,可問題是誰都拿這滿樹的知了猴沒轍啊,法律無效、禁令不遵、天王老子來了都不管用的,考生們除了自求多福之外、那就只能看心理素質(zhì)了。不是有些考生是逢考必砸?報紙上分析這個分析那個的,其實我覺得哪里是患了什么考試綜合癥啊,都是些心理素質(zhì)不過關(guān)、扛不住壓力、受不了考場上的那種氣氛而已……”
“你這是給我上課、給我科普呢?啊?”霍媽瞪起了眼,見霍爸被郁悶的有些狠了、卻是也沒心情跟他逗悶子,嘆了口氣便道?!案嬖V你啊,我姐夫找教育口的問過了,今年高中的擇校費好像還要提高,而且分?jǐn)?shù)也都設(shè)了上下限!楊中、附中的非標(biāo)生最多只能比切分線低二十分,新華、一中最多是三十分,往年民辦高中倒是生冷不忌、只要肯掏錢就能進的,但據(jù)說今年樹人也好、田家炳也罷,最多也只肯降四十分了,我姐跟我說、就算是讓姐夫找關(guān)系、賣老臉,也就是在規(guī)定的下限上再降個十來分的樣子,而且擇校費也是一點折扣都不會有了……”
霍爸嘆了口氣,將手里的文件擺在了床頭柜上,想了想才道。“重點高中十分以內(nèi)是兩萬,十分向外就要翻倍,普通高中一萬五到三萬,私立的三萬到六萬,小海之前摸底考試才四百分出點頭,邗州最差的高中怎么也要五百向上吧?這可是差了一百分呢,咱們就算是砸鍋賣鐵、不要臉的去借錢讓他上,可也要有市里面的高中愿意收這筆錢?。课沂且呀?jīng)沒脾氣了,除了去縣份上的中學(xué)想辦法搞個名額之外,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不知道怎么辦、那也必須想辦法去辦??!難不成真讓小海去上技校,學(xué)什么挖掘機、去當(dāng)個廚子?”
“當(dāng)廚子也不錯啊,那也是有了一技傍身、吃穿不愁的,”霍衛(wèi)國揶揄著卻見老婆氣的想動手了,趕忙坐起來接著說了下去?!斑@話是他爺爺說的,前些天他爺爺還來信提這事兒呢,小海的成績不好、要是讀不進書的話,與其在外面瞎混、那不如干脆去學(xué)門手藝的!我倒是覺得老爺子說的不錯,不過還是要想辦法盡量讓他有個高中上的?,F(xiàn)代社會節(jié)奏越來越快、沒學(xué)歷也就意味著沒辦法找到好的工作,沒好工作就找不到好老婆,娶不上個好老婆、咱們以后就沒有乖孫可以帶……”
霍媽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對勁兒了,伸手在霍衛(wèi)國的胳膊上輕擰了一把便惱道?!坝植徽?jīng)了!跟你說正事兒呢!”
“安啦、安啦,咱家沒什么積蓄、小海的分?jǐn)?shù)又太低了,就算是你姐愿意借給咱們?nèi)灏巳f的……”
“什么三五八萬?你想的美?。∧惝?dāng)我姐是印鈔廠的???”霍媽說著豎起了三根手指?!熬腿f!頂了天我姐那邊也就只有三萬!而且還是不能讓我姐夫知道的!我可告訴你啊霍衛(wèi)國,咱們家的存款就五千多,我弟那邊應(yīng)該能有個三五千能支援一下的,我再跟單位里的同事說說,可能也就是湊到個四萬五六的樣子,再多是真拿不出來的了!你趕緊想想辦法啊,不能臨到頭上了再出去到處借,知道不?”
“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是已經(jīng)在想轍了嗎?”霍衛(wèi)國見老婆說著又要急眼了、將擺在床頭柜上的文件取了過來,鄭重的拍了拍便道?!皡?,我這大半夜的還在研究這個、其中也有小海的因素在內(nèi),食品廠的存貨太多、銷售科那邊拿出了個包銷協(xié)議,雖說成本價兒都不夠、但最起碼能回收些資金及時把銀行的那筆貸款還上,還了前面的才可以再續(xù)貸,要不然食品廠都撐不到去參加秋交會的,局里面這次承諾會把市委領(lǐng)導(dǎo)一起拽過去,想必多多少少能拉點訂單回來……”
聽了大半天、霍媽越聽越糊涂,見霍衛(wèi)國反倒是越說越興奮了可就趕忙打斷?!巴MM?,包銷協(xié)議、秋交會?這跟小海上學(xué)有啥關(guān)系?”
“你這腦子怎么轉(zhuǎn)不過彎兒來啊?食品廠現(xiàn)在是賬面上沒錢、工資都開不出來了,我這個掛職的就算是有借款的額度、財務(wù)科也沒錢借給我?對不對?”
霍媽愣住了。
鬧了半天、霍衛(wèi)國籌錢的辦法就是指望食品廠,可指望那破廠子活過來,還真不如自己再想想辦法呢!
“秋交會?秋交會我們廠年年參加、年年不是鎩羽而歸?咱兒子上學(xué)的事兒可拖不起,成績一下來可就要趕緊找門路了,秋交會?真拖到那時候兒子不想當(dāng)廚子也只有當(dāng)廚子去了!我可告訴你說,這事兒不能拖、也拖不得,成績下來之前你必須把這事兒給敲定下來,要不然我跟你沒完……”
霍衛(wèi)國本還有心想要解釋一下這里面的關(guān)竅,但老婆的咬牙切齒讓他是無可奈何,應(yīng)了下來、卻是也清楚,以目前家里的情況而言,想要讓兒子有個好點的高中可以上,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