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獒唐

第二章 唐朝人很講理

獒唐 蒼山月 3670 2018-05-01 14:01:32

  后世的做HR的總結(jié)出一個經(jīng)驗,那就是:

  在一個團隊里,無論這個團隊有多完美,也不論組成這個團隊的個體有多優(yōu)秀,總會有一部分人充當“傻子”的角色,一部分人充當奸臣,一部分人充當惡人。

  哪怕選入這個團隊的個體,都是最最優(yōu)秀的精英,都是好人,甚至都是圣母婊,一但組成圈子,也會有人變成傻子,變成奸惡。

  那么,如果把下山坳看成是一個團隊,那這個團隊里的惡人,就非是吳三虎的老娘七嬸周氏莫屬了。

  這婦人,那就是下山坳里的一顆炸雷,不定什么時候就響了。

  ......

  一聽七嬸朝家里來了,吳寧第一反應(yīng)就是拔腿就走,這婆娘是來要錢的。

  至于是什么錢?說實話,吳寧也說不清,就是一筆糊涂賬。

  五年前,丑舅帶著他來到下山坳,說是投親,可再怎么也是逃戶,無屋無地,生活都是問題。

  然而,這個時代的人要比后世淳樸得多,親戚里道的,即使自己家里苦一點,也不能看著同姓人餓死。

  于是,老里正騰出了自家的空屋,單隔出一個院子給吳寧舅甥;七叔家里也勻出一畝菜田來,以濟生活。

  東家一斗谷子,西家一把柴,生生攢起一個“家”來,讓舅甥二人起了伙。

  那時候,七叔家里的日子過得紅火,勻出一畝荒田也不算啥。七嬸雖然不太樂意,但有老里正這個族長在上面壓著,她一個婦道人家也沒說話的份兒。

  可是,這個時代人命太賤,說不得什么時候老天想起你了,就收了去。

  七叔三十多歲的壯漢,在兩年前突然就得病西去了,剩下七嬸拉扯著吳三虎和吳妞兒一雙兒女。

  日子雖說沒以前好過,不過,依著七嬸那個只占便宜不吃虧的潑辣性子倒也過得下去。

  只是問題來了,本來七叔在的時候,那一畝荒田就說得明明白白,是白讓丑舅和吳寧種的,根本就沒有租賣一說。

  這兩年,許是見吳寧家里日子有了起色,七嬸就動了心思。

  轉(zhuǎn)過年,突然來管吳寧要錢,非說那一畝地是租給他們舅甥的,要收租子。而且,一收就是五年的,前幾年沒繳的也得補上。

  說實話,看在七叔還有虎子的份上,繳個租,吳寧一點意見都沒有。

  他這個人不算正直,可是知恩圖報這個理兒吳寧還是懂的。

  在最難的時候人家?guī)土怂?,這個恩該還。況且,一年四吊大錢,對于現(xiàn)在的吳寧來說也承受得起。

  但是,這五年一起繳,他就有點犯怵了,那可是整整兩貫大錢??!

  別說是吳寧和丑舅這樣的逃身,對于下山坳這種小地方的農(nóng)民來說,攢個五七八年也不見得能余下這么多錢來。

  真不是吳寧要賴賬,實在是沒錢給她。

  好吧,這特么就是一個“高配”穿越者的境遇——慘不忍睹!

  ......

  “九郎,你跑吧!”

  見吳寧愣在那里不動,虎子咧著肥嘴,又提醒了一句。

  “俺娘一到,你想跑都跑不了了!”

  吳寧也想跑,可實在是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啊!

  那悍婦在下山坳簡直就是一霸,除了老里正的話還有三分威懾,其他人一概在七嬸那里討不得好處。

  當然,這還得是七嬸心情好的時候,否則老里正也不管用。

  今日若是跑了,七嬸能在他家的門口堵到天荒地老。

  “罷了!”

  暗嘆一聲,大唐不好混啊,又要窮得叮當響了。

  折回屋內(nèi),取出一個半滿的布口袋,里面是小半袋大錢,差不多有一貫。

  這是從開春過來,吳寧和丑舅喝粥咽菜,一個大仔一個大仔攢下來的。

  正等著七嬸殺上門,心下嘀咕,但愿那婦人今兒心情好,可以蒙混過去。

  卻聽院外一聲脆嚷,又來人了。

  “九郎,祖君讓咱給你送糧來啦!”

  說著話,院外又進來一個少年,與吳寧差不多大,懷里抱著滿滿實實的一個大口袋。

  吳寧登時一樂,這少年是五伯家的,叫吳黎,同輩中排行老八。和虎子一樣,是吳寧在坳子里處得最好的幾個同輩之一。

  “你急啥,回頭我自己就去取了?!?p>  “切?!睂τ趨菍幍脑挘瑓抢杪牭闹背楸亲?。

  “咱還不知道你?不送來,你能去取?”

  碰的一聲把糧袋子砸在矮幾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顯然那袋子不輕,只搭眼一看就知道,絕對不止一斗。

  斜瞪了一眼吳三虎,登時沒了好臉子,“你一大早又跑來做甚?怎地?你娘又讓你來蹭飯?”

  虎子低著頭,下意識往后退了退,“沒...沒蹭。”

  “那你來干啥?。俊?p>  “行了。”吳寧看不下去了。

  虎子怕吳黎,打心眼兒里的怕,見了他連話都說不全。

  埋怨起吳黎道:“你老和他頂什么牛?”

  “呸!”吳黎狠淬了一口。“就看不上他們娘倆那嘴臉!”

  一旁的虎子則是漲紅了臉,說不出的委屈。

  “咱...咱是來報信的?!?p>  “報什么信!?”

  “我,我娘要來了?!?p>  “?。俊?p>  這回吳黎也呆住了,“你娘?來干啥?”

  瞪著眼珠子,稍有錯愕,“不會是來要賬的吧!?”

  那婆娘出爾反爾,管吳寧家要租子的事全坳子都知道,一點不難猜。

  想到這,吳黎掉頭就跑。

  “俺去叫祖君!還就不信了,治不了她一個潑婦!”

  “回來?!眳菍広s緊攔住他,“哪能什么事都麻煩祖君?。俊?p>  “那你咋辦?”吳黎急了,“那婆娘豈會善罷甘休?!?p>  “你先喘口氣?!眳菍幇矒崞饏抢瑁@家伙的火暴性子也不知道是跟誰那傳來的。

  “來就來唄,還能吃了我怎地?”

  “再說,看在七叔的份上,那錢也該給?!?p>  一提起七叔,吳黎不由一緩。

  七叔在的時候,對他們這幫孩子是真的好,哪回家里開了葷都想著他們,哪回進城都會帶些小玩意兒來給他們這幫孩子。

  見吳黎軟了下來,吳寧又道:“嬸子拉扯著虎子和巧兒也不容易,日子要是好過,端不會與我計較這筆租錢?!?p>  “你不說咱還沒火氣。”吳黎一聽又開始瞪眼,“你知道那婆娘要錢來做甚?”

  “做甚?”

  吳黎瞄了眼虎子,“說是要給虎子娶媳婦!”

  “啊...?。俊?p>  吳寧傻眼了,下意識也瞄了一眼低眉臊眼的虎子。

  “這...這肥貨才十二吧?”

  “可不!?”

  吳黎咧著嘴,“直娘賊,比俺還小兩歲,敢在俺前面娶小娘,找抽!”

  噗......

  吳寧樂了,終于明白吳黎近來為什么對虎子看哪都不順眼了,原來是妒忌??!

  “唉,虎子?!毙呛堑亟兄鴧侨ⅰ?p>  “???”虎子呆頭呆腦地應(yīng)著,“九郎何,何事?”

  “聽說你要娶媳婦了?”

  “沒....沒有!”虎子立時臊得臉色更紅,兩只肥手搖得跟蒲扇似的。

  隨后又是一陣氣弱,“俺娘....是俺娘在張羅?!?p>  “俺可不想和女娃子睡一張床,擠......”

  ......

  “哈哈哈哈!”

  吳寧放聲大笑,連吳黎也憋不住樂,被這憨貨逗得不輕。

  蹣跚到虎子身前,拍著他的肩膀,“我的傻兄弟啊,可以....可以摟著睡啊?!?p>  “不干?!被⒆诱J真地搖頭,“更擠?!?p>  “......”

  二人對視一眼,接著又笑翻了。

  吳寧笑過,只剩無語,“你說你娘都把你慣成啥樣了,咋啥都不懂嘞?”

  山里的孩子懂事早,這個時代的孩子懂事更早,十五六就得成家了,可虎子....

  用后世的話說:“巨嬰”。

  ......

  經(jīng)過這么一鬧,吳黎對虎子的火氣倒是降了幾分,也不嚷嚷著要去叫祖君了。

  吳寧借機招呼二人幫著他往院外的山路邊上搬桌子、器物,一邊等著七嬸上門。

  至于為什么往路前搬桌子?沒辦法,吳寧和丑舅要生活,單靠那一畝菜田是養(yǎng)活不了兩張嘴的。

  借著長羅山春夏秋三季游人頗多,到問仙觀進香問卦的人也多,吳寧就在這上山的必經(jīng)之路擺起了湯水攤子,販賣些粗酒甜湯、酸奶乳羹什么的。

  沒錯,不賣茶點,賣酸奶。

  茶在唐時并不流行,聽說只有大城里的達官顯貴、文人墨客才喝茶,而且喝法與后世相去甚遠。

  至于酸奶,吳寧也是到了這個時代才知道,原來唐時就有酸奶了,而且是主要飲品,幾乎家家都常備。

  而吳寧這個湯水攤子算是取了個巧。

  從房州城到長羅山五里的路程,間有村莊,但卻是沒什么店家。這一路要是走路過來,多多少少還是挺考驗?zāi)_程的。

  到了山下,正好路邊有個能解渴歇涼的湯水攤子,只要是懷里有幾個余錢的城里人,多半會停下來,吃碗淡酒、酸乳什么的解解勞累。

  ......

  這不,攤子出了一半,已經(jīng)開始有客人光顧了。

  兩個作文士裝扮的行人頂著大太陽上山,眼見路邊的樹蔭下擺著矮幾、矮凳,下意識就靠了過來。

  “小郎君,這是所售何物?”

  吳寧一樂,急忙起身,用布巾掃了掃矮凳,“兩位客官,先坐,先坐!”

  書生嘛,講究個面子,只要人坐下,就算瞧不上攤子上的湯品,也不好意思抬屁股走人,多少會點上一兩樣,這生意也就算做成了。

  招呼二人入座,“鄉(xiāng)野小攤無甚花樣。”一指旁邊的壇壇罐罐,“只售些清酒酸乳、甜湯梅羹,還有冰梨湯、棗子糕?!?p>  “二位看看,想來點什么?”

  兩個書生本就走的乏了,被招呼的又是極為受用,聽吳寧這么一報,倒是心情更悅。

  “呵,花樣兒還不少?!?p>  其實啊,不少個屁,城里隨便進個湯水店都比這多出不知多少品類。只不過吳寧能說會道,招待的周全罷了。

  “這酒水怎么個賣法?”

  吳寧回道:“論碗售賣,四文一碗?!?p>  “嗯?”這回書生卻是一擰眉頭,“這價格不對???”

  城里就算稍稍好一點的食店,一碗清酒的價格也不過三兩文錢,而且還是上好的米酒。

  怎么....

  怎么這么一個村邊的野攤,張嘴就賣四文了?

  想到這里,二人臉上立時不悅,“你這郎君好生jian猾,只當我二人好欺不成???”

  那架勢,大有掀桌子就干的氣勢。

  吳寧暗自撇嘴,心說,景區(qū)消費了解一下?跟你鬧戲呢!

  可嘴上卻不能這么說,駕輕就熟神態(tài)依舊。

  “好叫二位知曉,這城里的酒價確實比小子這里低的。”

  書生逼問,“那汝還敢賣如此高價!?”

  “您二位聽小子說嘛?!眳菍幠椭宰影矒幔俺侵芯棋X確實低,可是二位想必也是從城中一路走過來的,這五里山路,端是難走吧?”

  二人皺眉,無端端的提什么山路。

  “那又如何?”

  吳寧道:“小子這酒非是自產(chǎn)自釀,也是從城里一壇一壇背回山上的?!?p>  說到這里,吳寧擺出一副誠懇之態(tài),“謀生不易,多賣一文,全當是小子的辛苦錢吧?!?p>  “......”

  “......”

  兩個書生不搭話了,漲紅著臉瞪著吳寧。

  你這份辛苦還挺貴??!

  良久,猛的雙手環(huán)抱,長揖下拜。

  “出言不遜妄論事非,多有得罪,罪過罪過!”

  “......”

  嘖嘖嘖,吳寧站在那直砸吧嘴,古人淳樸??!

  這么一看,大唐也沒啥不好的,咋都這么講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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