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群中的匆匆一眼，痛到心悸
在湛氏相聚，各自都是極忙碌的人，年紀漸長各自擔(dān)起身上的那份責(zé)任，平日聯(lián)系是不少，有機會真正見面的次數(shù)真的不多，可身為朋友，彼此之間都明白。從那件事后，每年的昨天，季亦帆無論之前在忙著什么，一旦到了這一天總是謝絕見任何人的。
像他們這些看似身居高位風(fēng)光無限的人，哪一個不是寄居在一具造價昂貴的軀殼里，靈魂其實早已腐爛透頂，支撐著運轉(zhuǎn)的是身上的責(zé)任罷了。這種人若能有幸找到一個人，得到一段相濡以沫的情，又豈會不珍惜。但是，季亦帆的珍惜，來的還是晚了。再回首起來，不過是徒增愁意和傷痛。
Y國最大世家的掌權(quán)人，能坐牢這個位置的人，從來都是陰險狠辣至極。季亦帆從來不相信有愛情這個邪，不是沒有聽說過什么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他對此總是置之輕蔑的一笑，自認涼薄充不得什么英雄，長著一張陰柔至極的俊美皮囊，他最愛的永遠是自己。如果沒有出現(xiàn)過一個洛詩瞳，他想，或許他會一直這么自負下去。人，怎么能不愛自己呢？怎么會不最愛自己呢？更何況人人都道季家少主薄情寡義至斯。但是，洛詩瞳，為什么就不是呢？為何寧愿搭上自己的命也要愛上這樣一個情感涼薄的男人呢？
C國與Y國的距離不算近，季亦帆兩天前的深夜搭乘私人飛機歷時八個小時抵達C國，從飛機上下來，不顧一身的疲憊風(fēng)塵，直接趕到了洛園，一去就是一天一夜。直到今日，朝陽升起時，才重新洗漱穿戴一番，臨走前見了一面湛繹宸這個至交好友，準(zhǔn)備回Y國。
暗黑色的勞斯萊斯里，季亦帆半躺在黑色真皮座椅里，眼眸微閉養(yǎng)神。兩天兩夜，他沒合過一眼，這會真是有些累了。
“少主，您還是休息一下再回去吧?！瘪{駛座上，準(zhǔn)備開車的雷透過后視鏡看到一臉倦意的男人，不忍心才出聲提醒。就算再硬朗的身體也是抵不住這樣折騰的，雷認為死了的人已經(jīng)死了，活下去的人卻要好好的活著，少主沒有必要為了趕到洛園而放棄完成一筆不菲的交易的時間。現(xiàn)在要是馬上回去，Y國季家，各種陰謀算計又會撲面而來，雖然少主根本不會放在眼里，至少是需要精力的，在這之前，至少將自己的精神養(yǎng)足啊。
“開車?！焙笞哪腥艘琅f沒有睜開眼睛，話語間卻是不容置喙的氣勢。雷迅速發(fā)動車子，默默地沒有再說話，只是將車子盡量開的更加平穩(wěn)。在某些程度上，季亦帆和湛繹宸是比較相像的，比如，說的話不容許旁人有任何質(zhì)疑這一點。
半躺進后座上的季亦帆許是真的是累極了，也或許是雷將車子開得太平穩(wěn)。他竟然入了夢，千篇一律的同一個女人的身影，一顰一笑，妖冶至極。男人的唇角竟然也漾起了淡淡的弧度，陽光灑在那張美的陰柔的臉上，像是最初心動的樣子。
半夢半醒間，身著一襲水綠色長裙的窈窕身影映在眼簾，一頭稠密的大波浪長發(fā)，只瞥一眼背影便知這一定是個風(fēng)情萬種的女人，像極了他的瞳瞳。
季亦帆緩緩攤開五指，五指修長，午后的陽光在其間跳躍，這個動作，他的瞳瞳會經(jīng)常做。在Y國露島一個人散步的時候，會伸手觸摸透過層層枝椏的陽光，自己一個人傻傻笑的開心；在水上別墅客廳里的落地窗前，陽光透過一塵不染的玻璃，也能引起她伸手想去觸碰的樂趣；別墅后院的花房里，海灘上……仿佛無論是在哪個地方，他的瞳瞳總能找到陽光從五指縫中流過的美麗。后來，也成了他時不時會做的動作，每每做起，思念泛濫成災(zāi)。
瞳瞳，你走后，我會不自覺的在人群中尋找你的身影，仿佛每一個都是你，但那些又統(tǒng)統(tǒng)不是你。瞳瞳啊，在天堂里，你還會再像以前那樣偷偷看著我嗎？怕是怨我都來不及吧，可是今晚，你入我夢來可好？讓我再好好的看看你抱抱你，在夢里……
三萬里高空，當(dāng)季亦帆所乘坐的飛機又一次穿越層層云朵時，他一成不變的重復(fù)著那句話：“瞳瞳，等我明年再來陪你，等我將那些該死之人一一鏟除再去陪你，就算像我這樣十惡不赦的人無法去到你去的天堂，但我的瞳瞳一定要相信我，到那時沒有什么可以阻擋我去找你，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我會永遠的陪著你，等我?！毖鎏蛇M座椅里的男人斜上方成四十五度仰望，紅了眼，濕了臉。
C國首都機場
一襲水綠色長裙的女人趕上前面不遠的小男孩，“聿，等我?！迸松ひ羧崦?，配上一副美艷的面孔，明媚動人的恰到好處。她低頭淺笑，看著尚未長到自己腰際的兒子。
“哼！人家已經(jīng)是個大孩子了，媽咪你在這么多人面前牽人家的手，人家會害羞的?！彼臍q大的小娃娃，生的極為漂亮，那種粉雕玉琢的相貌簡直就是個小女娃娃。配上刻意裝出的一副嬌嗲相，惹得洛詩瞳心都要化了。
“嗯，是呢?？烧l讓媽咪特別想牽著我們聿，不牽著就不安心呢。”自己生的兒子，小鬼頭心里想什么洛詩瞳怎么會不知道呢。特意順著兒子的心思說，果然奏效。
只見長得陰柔面孔的男娃娃眉頭輕蹙，表面一臉嫌棄：“好吧好吧，既然媽咪這么膽小的話，身為男人的我就勉為其難的照顧你一下吧?！闭f完，主動的將白嫩的小手鉆進了洛詩瞳的手心里。母子相攜往機場外走出去的畫面，別提有多溫暖。
輾轉(zhuǎn)四年，她還是選擇了再度踏進生她養(yǎng)她的這片故土。十八歲離開是因為愛上了一個冷漠涼薄的男人，二十三歲歸來是因為漸入正軌的事業(yè)。二十三歲的年紀，她仿佛歷盡了世間所有的滄桑。這一次，她有了一個兒子常伴身邊而不再是孤身一人。兒子長得特別像爸爸，也是她最后的一點念想。最終是這樣，殘存著傷痕累累的一顆心臟，她還是要感念上天對她的仁慈。
兒子的名字，季聿，際遇。就像你是我一生之中最美好的際遇，遇見了你，讓我的人生實現(xiàn)了一次艱難的蛻變，讓我懂得愛勇敢愛無悔愛。第一次愛上了你，你不愛我我愛你；你誤解了我我愛你；你想殺我我還是愛你……一生一次的愛情，我遇見了你，再也裝不下別人，再也愛不上別人。這種狀況，無力改變，無法改變，我也不想改變。你殘忍，我認了；你無心，我也認了。終究我還是得了一個健康快樂的兒子，是我的福分，是我的希望。現(xiàn)在，我很好，我知道你一定也很好。既相愛，勿相擾。我愛你，在一個你不會到的地方，依然愛著你，永生不變。我不要你知道兒子的存在，是對你最后的感念和懲罰。季亦帆，五年前就說過的，愿我們余生永不見。各自安好，各自寬。
“媽咪，一會舅舅會來接我們嗎？”季聿出生起就只有洛詩瞳一個母親伴在身邊成長，后來，偶有洛廷睿這個舅舅抽時間去探望，其他的親人什么的一律沒有見過。小小年紀的孩子，怎么會不渴望親情，季聿就算是裝的再成熟，可畢竟是個小孩子，就算性情隨了季亦帆，但沒有孩子生來冷漠絕情，這會兒一到了這個對他而言十分陌生的國度，心中有難掩的小小雀躍。平日里嚴格要求自己的沉穩(wěn)氣質(zhì)都拋到了腦后，牽著洛詩瞳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的，一張粉撲撲的小臉上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嗯，舅舅會來接我們到外公家，外公啊一定會很喜歡我們聿的?！弊约旱膬鹤佑卸嗝从懴菜€是知道的，遺傳了季亦帆的一張好皮囊和一身性情，盯著兒子就像是看到了那個男人。洛詩瞳瞧著自己的兒子，笑的溫暖如春。
“媽咪，我愛你哦?！奔卷矓[出一副羞羞答答的小模樣，話說的半真半假?！班牛瑡屵湟矏畚覀冺?。”一雙纖細柔荑輕輕撫上季聿的頭頂，洛詩瞳神情間帶著母親對于孩子獨有的溫柔。大多時候，她喜歡叫季聿“我們聿”，一句我們，仿佛就能將那些他本該擁有、終究是缺失的由她來補給，那是他們的孩子，她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愛不夠，怎能不疼。
“姐，這里?！甭逋㈩３巳褐幸鄣哪缸佣擞孀邅?，今日他依然身著白襯衫牛仔褲，儼然未踏出大學(xué)門口的青年學(xué)生像。二十歲的年紀，也的確是該呆在大學(xué)里消磨時光的好時候，事實上他已經(jīng)是哈弗的醫(yī)學(xué)在讀博士生。
“廷睿。”走進，行李箱自然而然的被洛廷睿接到了手中，洛詩瞳喚了聲自己弟弟的名字，心頭動容。
“歡迎回家，姐?！睒用睬逍愕纳倌暄鹆巳崛岬匾荒ㄐσ猓鍌€字，代表的意義很多。
“聿，回家你開心嗎？”看向自己討人喜的小外甥，洛廷睿笑意濃重。
“舅舅?！奔卷矝_著他張開了小手，要抱抱。雖然小家伙很小的時候就裝出一副成熟的大人樣子，但面對自己的舅舅，這種矜持啊什么的統(tǒng)統(tǒng)見鬼去了。天性至此，舅舅親外甥，洛廷?？粗〖一飺P起的手臂，彎腰將他抱了起來，樂得自在。
“回家嘍。”三人一路歡聲笑語的，讓人看了羨慕。
到了洛家別墅，遠遠的就見洛院長只身站在大門外，殷殷期盼。等三人到了近前，卻兀自將頭偏到了一邊，只留下一句：“回來就好?！被貋砭秃茫业呐畠?，我的外孫。無論如何，這里是你的家，有你的家人，累了疼了，這里永遠有你的地方，隨時為你張開雙臂。
“爸！”洛詩瞳撲騰跪在了地上，一聲輕響，膝蓋硬生生的扣在了水泥路面，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涌。
“傻丫頭，這是干什么，快起來?！甭逶洪L一把拽起了跪在自己眼前的女兒，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忍心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委屈。這一下子下去，膝蓋定然青了一片。
洛廷睿站在一旁，只是定定看著，沒有任何多余動作，他明白，這會是父女兩個人的時間，旁人插不得話的。小季聿在他臂彎里扭動著小身子，想要下去。洛廷睿眼神閃了閃，低頭輕聲在他耳邊說了什么，果然，小娃娃就安分了不少，只是拿一雙鳳眸殷切的望向自己的外公，面露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