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繁花送君行
喻榮昇笑道:“所以你就打算待在這里嗎?遠(yuǎn)離甫州的一切?!?p> 喻津言定定的看著他,他還是那派儒雅風(fēng)范,比起那日剛?cè)朐旱臅r候,現(xiàn)在的面色漸漸紅潤了些,看樣子這些日子恢復(fù)的不錯,還有力氣管起自己來了。
喻津言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問道:“你要回去,作什么?”
“我說過了,我是大哥……”
沒等他說完,喻津言就搖了搖頭,“你要與老二爭嗎?你爭不過他。”
喻榮昇不語,仍舊輕輕淺淺的笑著,像是晨出的日光,有些朝氣。
他的眼底閃爍著波光,喻津言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他,仿佛一切勝券在握,仿佛胸有成竹,都令此刻的他底氣十足,卻不知道他在盤算著什么。
“看樣子你心意已決?!庇鹘蜓赞D(zhuǎn)過身去,沉沉的說道:“我會安排車子送你到火車站,即刻就可以出發(fā)。”
喻榮昇說道:“章先生的骨灰,我要帶回甫州,父親說讓他入祠堂。”
喻榮昇只是一句輕輕淺淺的話,本沒有重量,聽在了喻津言的心里,卻覺得異常的沉重。
他側(cè)了側(cè)臉,憑著眼角的余光瞄了瞄坐在輪椅上的人,說道:“是父親說,還是你說?”
喻榮昇兀自滾動著輪子,別開身去,“三弟說什么笑,章先生為咱們喻家傾盡心血,他的衷心,父親最清楚不過,總不能讓他無緣無故客死他鄉(xiāng)吧,喻家是能讓章先生身后安定的地方?!?p> “好,最好是像你說的這樣?!?p> 喻津言安排了車子,又命汽車夫要好生將他送到火車站,不得有任何閃失。
喻榮昇的掾?qū)俳辉缭绲木偷仍诹嘶疖囌?,所以他并不坐火車回甫州,而由江一接了回去。至于他帶來的那些個隨從和衛(wèi)兵自然也跟在他的車后,一并回了甫州。
喻榮昇坐在后排,懷里緊緊護(hù)著章仕廷的骨灰盒,一路上都不言不語,只是特別憐惜的撫摸著盒身。
江一問道:“大少爺,為何執(zhí)意要這時回去?”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江一透過車后鏡看了看喻榮昇手里捧著的東西,回答道:“章先生的骨灰?!?p> 喻榮昇點了點頭說道:“不僅如此,他還是這場家變的調(diào)和人,眼下只是缺了個人將他帶回去?!?p> 江一覺得一陣寒栗,喻榮昇的話向來都是說半分掩半分,雖然在他手下干了多年,卻也時常猜不透話里的玄機(jī)。
“大少爺?shù)囊馑际恰瓕⒄孪壬鷰Щ厝?,就可以阻止?fàn)幎妨??如此玄乎??p> 喻榮昇岔開了話:“章先生一直是甫州的文膽,德高望重。為何自他一離開就有人策劃了這場謀殺,你說,得益者會是誰?”
“是覬覦著甫州地盤的人?”
“看起來,得益者該是我。因為我是陪同他出行的人?!庇鳂s昇抬起頭來,看了看外面街道上的繁華,“長江后浪推前浪,這世上不會因一個人的離世而陷入崩潰不得運轉(zhuǎn),因為后繼者會延續(xù)下去?!?p> 江一被他說的越發(fā)覺得迷糊了,揉了揉有些干澀的眼睛。
喻榮昇繼續(xù)說道:“是有人處心積慮,為的是將這事嫁禍給我。如此還可以一網(wǎng)打盡,加速喻家的四分五裂?!?p> 江一又問道:“那三少爺為何肯交出章先生的骨灰給你帶回去呢?”
“你不了解他,但我了解?!?p> 喻榮昇搔了搔眉毛,又說道:“他在這張馬樁雖是掛了個司令來做,卻未必能自保,又有什么資本來守著章先生的骨灰呢,這對他也毫無益處。你聽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故事嗎?由我?guī)Щ厝ィ粊砜梢宰屨孪壬砗笥袀€安定,二來可以讓那群人的注意力有所轉(zhuǎn)移?!?p> “章先生的骨灰是由大少爺帶回去的,封帥必然欣喜。以大少爺?shù)牟徘橹腔?,無疑是下一任甫州文膽最好的人選?!苯恍老驳恼f道:“那群人自然會看在大少爺?shù)拿孀由希桓液鞣菫??!?p> 喻榮昇氣定神閑:“我已經(jīng)是個殘廢之人,手無兵權(quán),能拿什么來與他們抗衡?”
江一剛想開口,就被他打住了:“以后,不清楚的事不要亂說,若是惹了禍?zhǔn)拢铱删炔涣四??!闭f完他就閉上了眼睛,將胸腔里的氣盡數(shù)的呼了出來,才說道:“讓我安靜會兒,到了再叫我?!?p> 江一嘀咕的應(yīng)了聲,集中起全部精力開著車。他見喻榮昇眉頭漸緩,該是睡著了。外間的冷風(fēng)一下一下吹著進(jìn)來,他又將車窗盡數(shù)升了起來,仍舊緊緊盯著前方的路,一刻也不敢倦怠。
喻津言將喻榮昇送走之后,也驅(qū)車離開了軍區(qū)醫(yī)院之后,并不是回去,而是徑直將車開到了鎖心樓的高門下。
鎖心樓的大媽媽都是逢人圓滑的。
干這一行的管事,多少是見過身份高貴的公子爺,僅從來人的衣著上就能辨得出。
她雖未見過喻津言,不過看到他披著的黑風(fēng)衣之下的西服衣著矜貴,又見著駛過來的車與往常見的不同,那氣派倒是為之奪了去,若不是富家公子就是在那邊有權(quán)勢的人。
大媽媽腦袋靈光一閃,連忙吩咐小侍替他將車泊好來,又迎了上去,“公子爺,大駕光臨,有何吩咐?”
喻津言在大媽媽與幾位姑娘的簇?fù)硐拢蟛阶哌M(jìn)了舞廳,他在大媽媽耳邊說道:“我要見黎艷玉。”
大媽媽一下吃驚,原來是來尋人的,只是黎艷玉向來不肯隨意見人,這一連好幾天的都將好些個特意來尋她的人打了個閉門羹。
喻津言見她支支吾吾的,冷哼一聲,“怎么?我堂堂城防司令,想見個人都見不得嗎?”
大媽媽聽聞,心里暗自叫苦,平日里多數(shù)招待的都是城中的貴公子,甚少有軍爺會尋過來,自己哪敢得罪,囁嚅道:“原來是司令大人,當(dāng)然見得,我這就去與她勸一下?!?p> “等等!”喻津言兩指間夾著一封信,對著她揚了揚,“帶著這個去。”
大媽媽恭敬接過了信,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跑上了欄樓。
黎艷玉今日依舊不肯見客,也不肯出舞,卻在鏡奩前梳起了妝。
聽見大媽媽在門外敲著門,原以為又是什么人要來請她,回絕道:“大媽媽別敲門了,我今日誰也不見?!?p> 黎艷玉見著門縫有一封信被塞了進(jìn)來,聽見大媽媽又說道:“是城防司令部的人。”
她這才起身走了過去,拾起地上的信封,對門外說了句:“我知道了?!?p> 信封表皮什么也沒寫,封口被漿糊糊著,她索性將封頭撕了下來,才看到了里面的信:“一曲繁花送君行,止水鑒容妝不隱?!?p> 繁花送君行……看到了這幾個字之后,黎艷玉再也忍不住了,清透的淚滴順著臉頰滑落,打濕了信紙,將紙上的字跡化了開,影影綽綽的,逐漸模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