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從未有過這般好
路上的電車叮鳴,一輛接著一輛,走走停停的,好不熱鬧。分岔路口的車流比別處的要大,因為到了這一帶就已經(jīng)是繁華的街頭了。
轉(zhuǎn)角處有一家精品布匹的裁縫店,約莫有三層樓高的樣子。
里面的老師傅是這家店的老板,這家店在這里開了足有十個年頭了,一路坎坷,才有如今體面的門面。也可謂是歷經(jīng)磨難,依照老師傅的話來說,就是任何種的尖酸刻薄也都見識過了。
掛在里屋櫥窗打樣的服飾,各式各樣的都有,都是老師傅與他的夫人親手縫制的。日常就是如此,他將布匹裁好了,便由他的夫人來縫線鑲珠。
老夫婦倆這些年也算是見慣了高官人家的夫人來定制衣服,也見慣了富家小姐的丫頭婆子來買布。卻嫌少見過有公子少爺親自帶著自己的夫人來定做衣服。
與往常無異,這日老師傅照舊在裁縫桌前裁著錦布,老夫人則在里間鑲綴著金絲珠片。抬頭時,透過櫥窗的玻璃往外看,不經(jīng)意間見著一對年輕的夫妻正要走進(jìn)店面。
宋清梔挽著喻津言的手臂,剛走了進(jìn)去。老師傅便從內(nèi)屋迎了出來,熱攏的打著招呼:“三少爺!又來了。”
老夫人聽見老師傅明亮高昂的聲音響起,放下了手里的絲線,也跟了出去,看個究竟。
喻津言朝著老師傅點了點頭,說道:“這回,帶著我家夫人過來,給她做幾件喜歡的衣服?!?p> 老師傅卸下了圈在裁縫機(jī)上的軟寸尺,轉(zhuǎn)手給了站在他身后的婦人,他輕輕喚了她一聲:“阿文,帶著三少奶奶進(jìn)去量一量三圍,務(wù)必要仔細(xì)些。”
老夫人的聲音也是柔柔的,應(yīng)了一聲。向喻津言打過招呼之后,便邁開輕盈的步伐,領(lǐng)著宋清梔往里屋走。
遮下了圍布,老夫人拿著量尺給宋清梔邊量著腰圍,邊感慨道:“少奶奶真是有福氣呀!我與老先生在這里開了多少個年頭的店了,從未見過有如此肯耐得下心來,還帶著夫人來做衣服的少爺。”
她說著便偷偷指了指外面的人,宋清梔順著一條小縫看了出去。
喻津言靠在皮椅上,大體還是端端正正的坐姿,只是略微歪著身子墊著靠枕上,嘴里還在哼著他平日里最喜歡哼的戲曲。
他每逢心情好的時候,總會哼上兩句。宋清梔聽不太清楚他在哼的是什么,其實就算是聽清楚了,也不太聽得懂。
宋清梔眼下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淺淺的笑著,心里頭依舊是暖暖的。
她覺得這家店也是暖暖的,很是溫馨。仿佛一切喧鬧急躁的人,只要進(jìn)來了,便被柔化了一般。
她也覺得裁縫老夫婦的相處方式令她覺得暖暖的,走過了漫長歲月,仍舊陪在身邊的人,大抵在彼此的心目中都是極其重要的吧。相濡以沫的兩人,平靜沒有波瀾,卻是那般的契合,仿佛連時間也慢了下來,連同外面的車水馬龍,一并慢了下來。
喻津言拉著老師傅問著:“老先生可知這附近哪里有打銀的鋪行?”
老師傅靈光一閃,“三少爺可是要打成什么銀器嗎?”
“現(xiàn)下還沒想好,只是先詢問著來。”
“噢!咱們南門街那一塊是老城區(qū),我聽聞胡同巷里多是這些店鋪,三少爺若是去那邊打銀,還是不錯的哩!”
“好,謝過了。”喻津言看了看那圍著簾子的地方,又問道:“改日,老夫人做好了衣裳,可否送來城防司令部?”
老師傅當(dāng)即點了點頭,肯定道:“原來三少爺是軍爺,想必軍務(wù)繁忙就不便跑一趟過來了,若是做好了衣裳,我便讓我家小斯給您送過去?!?p> 兩人談話間,聽得“簌啦”一聲,簾子被拉了開,宋清梔可算是量好了。
喻津言依著老師傅開的單子,將錢款盡數(shù)結(jié)了清,又敦促道:“盡量快些送來,我家夫人可期待了呢?!?p> 老師傅應(yīng)著好,而后又好生的將兩人送了出去。
喻津言坐在車上,卻沒有點起火,只是搭著方向盤,靜靜的沉思著。
宋清梔碰了碰他的手臂,問道:“怎么了?”
喻津言側(cè)過頭來看著她,笑了笑:“想去哪?”
“不知道,我對這里不熟悉……”
“那我?guī)闳€好地方!”喻津言爬起身來,仔細(xì)替她系好了安全帶,才將車子點著火。
宋清梔坐在他身旁,靜靜看著他開車的模樣,嚴(yán)肅又認(rèn)真,與往常那個痞氣的他有了些不同。
車子行駛在柏油路上,周邊的房屋建筑漸漸變得稀少,目光所及,被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排排冬青樹。
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少了,遙遠(yuǎn)的看見一片小池塘,因是天氣逐漸寒冷,雨下的少,池塘的水位也比夏季的時候低的多。
喻津言將車子的速度慢慢的降了下來,沿著路繼續(xù)往里行駛著,便是瞧見了一塊空曠的沙地。
荒荒涼涼的,什么也沒有。只有天上飛過的大鳥,“呀呀”的叫著,也許是烏鴉吧,她也不清楚,只是覺得那叫聲略微的悲涼,猶如這荒郊一樣。
車子終于是挺穩(wěn)了,喻津言替她解開了安全帶,說道:“到了,下車去吧?!?p> 宋清梔轉(zhuǎn)過頭,疑惑道:“這是哪兒?你怎么帶我來到這了?!?p> 喻津言淡淡說道:“隨便的就過來了,我也不知道是哪兒,下去看看?”
他說完便是先于下了車,走到她那邊去,替她拉開了車門,仔細(xì)扶著她下來。
一股寒風(fēng)吹了過來,似乎還帶有有些許沙塵飄了過來,宋清梔不由得眨了眨眼,仍舊不見緩和,正欲上手去揉一揉,卻聽得喻津言說了一句:“不要拿手去揉眼睛,我給你吹?!?p> 喻津言說著就扒拉開宋清梔的手,俯下頭去,用手指輕輕撐開她的眼角,細(xì)細(xì)的吹了吹。
眼里的異物該是被他吹了出來,果然見緩,只是受了些冷風(fēng),眼里紅紅的流了流淚汁,酸酸澀澀的。
也許并不因為是眼部的不適,也許是因為他的溫柔。宋清梔突然覺得,喻津言好像從未對她如此過,想到這里,眼底的晶瑩不由得盡數(shù)涌了出來。
喻津言看著她這般模樣,有些詫異,拍了拍她的背,以為她哭是因為眼里痛。
“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p> 宋清梔搖了搖頭,抓住了他正撫摸著自己臉頰的手,有些哽咽:“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從未對我如此好過?!?p> 喻津言聽聞,望著她凝重的面色,心里卻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似乎在反問著自己,從未對她如此好過嗎?